回忆，回忆，那割舍不断的童年往事

岸上客

1
一条大河


小时候，若有人问我，什么是大河？我一定会答，浯河。
若对方现出疑惑的神色，我一定会把他拉到石拱桥上，这座气势雄伟的拱桥约有200米长，橫跨浯河之上，连接着诸城与安丘，我会面西背东，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指着哗哗流淌的河水，郑重地说，这就是浯河。
浯河古称浯水，发源于沂水县太平山，在安丘市景芝镇东北入潍河。小时候，我一直想探探这条河的源头。记得有一次我跟随母亲去蒯沟走亲戚，正走着走着，忽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急忙跑过去看，一条大河横亘眼前，河水欢快流淌，奏着生命的礼赞。那是我到过最远的上游，探访浯河源头的心愿也一直没有实现。
那时候，浯河流经我村南时，水势不减，浩浩荡荡，蜿蜒东去，冲积下来的白沙铺满河床，既细又软，踩上去脚板无比舒服，你会情不自禁将脚陷进沙里，让幸福慢慢将你包围。我参加工作后，有年夏天回家探亲，司机将吉普车开进河滩，面对白花花的细沙，司机不禁惊叹，这比起日照的金海岸，毫不逊色啊。
平日里，河水清澈，湍急处，浪花翻滚，舒缓处，平镜似的，浮梢、花翅子成群结队逆流而上，大人手持抄网追赶，脚步敏捷，随着白色的水花溅起，抄网不断插进水里快速捞起，便有鱼儿在网中跳动。我们小伙伴羡慕之余，就到岸边的水草及泥洞里摸，除了浮梢、花翅子，还有鲫鱼、螃蟹、鳖等，成了我们的美味，有时也会摸到花花绿绿的水蛇和满是疙瘩的蛤蟆，吓得我们随手一拋，赶快逃到河滩上，拼命用细沙搓手，生怕中了毒一样。
汛期，忽然发现上游河水变浑，涌动着泡沬，就知道洪水来了，赶紧撤到岸上，看那河水越来越浑，水势越来越急，波涛翻滚，轰鸣着，奔涌而下，这就有了大河的气势。
这时，站在岸上观看就不过瘾了，急忙赶到桥上，趴在栏杆上，看那河水慢慢暴涨，看那河面慢慢变宽，看那水面上漂浮的东西越来越多，枯枝败叶，瓜果蔬菜，猪啊，羊啊，连根拔起的树，这时会水的大人便按捺不住了，从岸边下到水里打捞。
待洪水消去，河水慢慢变清，小伙伴们便到深水里游泳，或者站在岸上，像高台跳水一样，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我连着淹了几次，便不敢到深水里去了。身为河边长大的孩子，却没学会游泳，实在遗憾。不过，也发明了水底逃生法，与其拼命露头呛得直翻白眼，不如下潜到水底，憋着一口气，手脚拼命划动，游向岸边。


2
一片森林


岸边，便是茂密的树林。
在课本上学到森林这个词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哦，那不就是河两边的林子嘛。
树林是为了防洪而栽种的。大约1976年，一场大水把我村淹了，现在的村子向北迁移了一段距离。村南是一条高高的大坝，坝南边就是茂密的树林。
树林里主要有杨树、槐树、榆树、平柳、垂柳，春天抽枝发芽，渐渐枝繁叶茂，树下草长莺飞，百花齐放，各种各样的蘑菇竞相钻出。小伙伴们下课后会挎上筐，去树林里薅草，顺便拾蘑菇，色彩艳丽的一定不要捡，做菜的时候再放上几瓣蒜，免得中毒。
树林是鸟的天堂。树林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鸟鸣，将你吸引进去。声音高亢者，如喜鹊、杜鹃、夏喳子、长尾巴郎子，叫得人心烦意乱；声音婉转者，如画眉、月月头子，让人不忍惊动；沉默者，如斑鸠、老鹰，它就在你头顶，你却感觉不到，直至扑楞楞飞走，给你一个惊吓；在岸边，我还发现过翠鸟和水鸭子，你还没来得及观察，它却飞远了。
养一只鸟把玩，陪伴自己，几乎是每个男孩都想干的事。那就爬树掏鸟窝呗，这就练就了我们的爬树技能，我们几乎个个是爬树的高手。春夏两季，我的胸前都会被树干磨擦得少皮没毛的。有一次，我爬一棵钻天的杨树，掏一个夏喳子窝，越向上爬，枝干越细，终于够着鸟窝了，发现里面趴着一只杜鹃，正惊喜呢，踩着的树枝咔嚓断了，我本能地抱住树干，哧溜溜滑了下去，除了惊出一身冷汗，胸脯子一道一道的，冒着血水。从此，再也不敢爬那么高了。
高二时，有两个同学到我村耍，我领着去树林游玩，看到一棵槐树上有一个鸟窝，便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爬树本领。这一爬，才知自己武功尽失，爬了两下就喘粗气，再爬两下，手脚抽筋，上不去，下不得，卡在那里半天才狼狈跳下来，手还被棘针扎出血来。时光飞逝，都快奔五了，那两位同学都记不清模样了。那天在同学群里聊，汇人商学院王博士说去过我家，另一位，应该是写十四行诗的刘同学。


3
一场战争


那个时候，电视机还极少，小伙伴们最挂牵的，还是电影放映员什么时候到村里来。
我们爱看的是战争片，如《南征北战》《地道战》《小兵张嘎》。
那个时候，最酷的装扮是穿绿军装，戴绿军帽，谁要弄个红五星别在帽子前面，那就要迷煞一群人，羡煞一批人。
我们不打游戏，我们模仿战争片打仗，我们称之为开火。
我们开火的对象是诸城的夏庄，与我村一河之隔。
都在一条河里玩耍，免不了起点摩擦，自然就开起火来。武器是河滩上捡的鹅卵石，互相投掷，人少吃亏的就急忙喊人去，弹弓也带了来，若是春夏季节，还得用柳枝编织草帽戴在头上，阵势是越来越大，常常是我们攻到夏庄村后，他们又攻到我们村前，最后在河两岸对峙。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
有段时间，两岸无战事，我们在河滩上挑衅，对方也不应战。原来，对方的头儿结婚了，娶的还是我村的闺女，好像是亮子的姐姐。
我们都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亮子，希望亮子去喊他姐夫，重整人马，跟我们开上一火。
亮子开始跃跃欲试，最后泄了气，他怕她姐姐揍他。
于是我们冲夏庄开骂，不知谁喊了一声“打到诸城去”，我们群情激昂，高喊“打到诸城去”！后来长大了，明事理，不觉惊出一身冷汗！诸城可谓人杰地灵，古代有刘罗锅家族，一门三公，其中文正公刘统勋，官至首席军机大臣，跟和珅的地位是一样一样的，现代有中共一大代表王尽美，还有江青、康生，不乏有影响力人物。怎么就敢乱喊呢？用二大爷的话说，胡搭央！
亮子姐夫按捺不住，又出来领着开了一火，从此消失于江湖。一个版本是，亮子姐夫被亮子姐姐骂了个狗血奔头，要脸不？快当爹了还当孩子头儿，还敢跟俺娘家人开火，然后一脚就踹到炕下了。
从此，两岸无开火。
一下闲下来，心里空落落的。有个小伙伴出主意说，他们不跟咱们打，咱们自己跟自己打！于是以村中心大街为界，划为东头与西头，两头交战。
我就是在内战中负伤的。我本来躲在屋后面，不知谁扔的一块石头把屋顶的一页瓦打下来，我只听见咔拉咔拉响，然后就感到头顶生痛，一摸，见血，终于光荣负伤了一回。
谁也不想再破头，于是寻找替代石头瓦碴的弹药，在村里转悠来转悠去，忽然发现了一垛玉米棒子，我们称之棒槌瓤子。这东西好，扔到身上也不会很痛，当然，也扔不很远。于是我们又开始了近距离的巷战，敌进我退，敌疲我扰，整个村子鸡飞狗跳。
还没玩够，我们就被老师喊去了，列队站在校园里，老师赏给我们每人一个耳刮子，就去忙农活了，只留太阳骑在我们头顶，哧哧偷笑。

（节选自微信公众号“正能量执行官”ID：znlzx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