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小小世界,在物质不丰富的年代,村中的趣闻轶事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娱乐。奇葩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有的一直流传到现在。现在回想起来,仍让人忍俊不禁。 小儿娶得大妻 媳妇给换尿布 娶媳妇,潍县话叫“将媳妇”,古代“将”有“扶”的意思,《木兰辞》有“出阁相扶将”句。那时不管是穷家还是富户,娶媳妇都用轿子,无非轿子规制有高低、租金有多少而已。送迎都雇用吹鼓手(乐队),看者蜂拥,甚是热闹,俨然村里的一台大戏。新娘进了洞房,要经得起折腾,盘腿坐炕,三缄其口,默等这一天快快过去。主人家眼睁睁看着闹客跐坏炕沿、踏破炕席、顶破天棚,不能进去制止,因为“不看不闹不热闹”。闹客出声戏谑新娘,绝对要遵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古训。闹法不断翻新,学人家的会被不齿。要新娘点烟、剥长果(花生)仁、和新郎对嘴……新娘不能太顺从,否则,就会被评论为心眼实、过日子难成好手。新娘对男客们的狂轰滥炸,最佳应对之策是置若罔闻,任他们嚷嚷。笔者跟随闹过好几回洞房,图的是要糖吃。那时,乡下还吃不上纸包糖,用冰糖代喜糖。若新娘亲手递给一块就算大幸事,寓意是将来自己说的媳妇比她还俊。过了当日,昨天的闹客见了新娘就要道貌岸然,再胡拉八侃,就是动机不纯,容易惹得新郎怒目而视或拳头相向。 那时结婚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被视为不正经。双方不受年龄限制,一般女大男小,但不超过7岁,源自农历七月七日牛郎织女相会,取其中的数字,寄望两口终生恩爱。很多家庭的穷因是孩子过多,但“多子多福”的观念不泯。村里有个孩子11岁娶了18岁的媳妇,看客满门,他烦了,一边从洞房窗户往外滋尿,一边喊着媳妇是他的,不让看。他婚后好几年都尿炕,都是媳妇给换褯子(尿布),得了外号“使尿滋”。他们的儿子与笔者是同学,有人叫他“小尿滋”,他先是气哭,然后拼命跟人打架。 湾中破冰踩藕 养鸡卖蛋攒钱 傍年根,在村子西湾里有人踩藕(“踩”、“采”同音,藕原先是用脚踩着采的)。踩藕的是北乡人,干完活给钱也行,给藕也中。笔者见过一次,他们在破冰中蠕动好一阵子,用脚触摸,等摸到才委下身子,伸手掏出一根长大的藕来,在水里咣荡几下污泥,然后传到岸上。这里踩完了,再到那里砸开冰面踩……岸上观看的人不时地跺跺脚呵呵手来取一点暖。他们哪能!虽然穿着隔水皮衣,想必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彻骨的冰冷。在孩子眼里,藕就是让他们拿走得再多也应该。就是那次,一个调皮孩子看见踩藕人被主人请去吃饭了,皮衣还放在那儿,就穿上,想下水踩,无奈身躯小,套进去蒙住了头,一骨碌跌进水里,灌得冒泡,幸亏有人把他捞上来。他自作自受挨冻不说,害得人家下午不能下水,耽了工。看他热闹的孩子,送他外号“水葫芦”。 孙家村向西不远就和寿光搭界。那里慈家和伦家产的鸡很出名,叫“慈伦大鸡”。俗语说老女人最爱“闺女、外甥、鸡”,鸡列三甲。养母鸡下蛋才是养鸡的根本目的,蛋除少量自吃外,多为卖掉换取买油盐酱醋的钱。许多家庭别无进钱门路,只能靠鸡屁股,那时就有了“鸡腚洋(银)行”的说法。 鸡就是钱,就要好好待它,把它的“别墅”垒在睡觉屋外窗户台下面,人鸡几乎零距离,只有一墙之隔。鸡屎难闻,特别在阴雨天,臭气泛上来,穿过窗棂直扑屋里,氤氲弥漫,令人几近窒息。为啥选址这里,垒远点不行吗?有两个很充足的理由:万一来了黄鼠狼,屋里人能就近听到,喝退方便;人在灶间里吃了饭,残渣剩汤给鸡,出门一倒就是。笔者家里两个窗台下都有鸡窝,那气味实在叫人掩鼻不迭,就嘟哝娘和奶奶把鸡窝迁得远点,竟得到异口同声的回绝:“近了,心里暖和!” 好不容易攒十个八个鸡蛋,女人就颠着小脚,小心翼翼地挎到集上去卖,换回几个攥出汗来的小钱。遇上节日,一家人煮几个蛋分分吃,就是大犒劳!笔者的一个同学是独养儿子,在家里很娇惯。一天,手臂突然垂下,手心朝后,怎么也扭不过来了。母亲大慌,孩子倒镇定:“娘,有法子,给我煮个蛋,吃了就会好。”他骗了一个蛋吃,自鸣得意,在学校里说给同学听,传授如何胁迫大人的经验,不料立马得了外号“一蛋好”。 积攒肥料种地 出门不忘拾粪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是说种地离不开肥料。出门背粪篮子是农家老传统,粪是农人眼中宝。解放后的长篇小说《迎春花》,写中农老东山是拾粪迷,走到哪里粪篮子都不离身,有“特异功能”似的,能边拾粪边睡觉。这样写,有人质疑,笔者却笃信,因为爷爷曾说过他的拾粪睡觉经历。有一年,嫁到远村的一个老姑生了孩子,按习俗,娘家要送祝米。爷爷提起礼物,又抄起粪篮子,准备走。奶奶说:“你是给人家送香,还是送臭?”爷爷说:“我把粪篮子撂在街门口,进去放下东西就走……”傍晚回来,满篮子粪,奶奶喜形于色:“一天走大些路,乏了,今后晌早困觉。”爷爷说:“我早就困了,边拾边困。” 农家称人粪叫大粪,畜粪叫小粪。种地,肥料是个大问题。所以,那时家家都养牲口,无非有马骡、牛驴之分,用它们干活是一,还靠它们攒粪。一个家庭人再多,积攒的大粪也是“入不敷出”,舍不得直接施到地里,就在场院或平整地面上晒成干粪,留待播种“精品粮”小麦、大豆时用。一有闲时,有点钱的家庭就套车进城,到粪园子(专门卖粪场所)或者居民家买干湿粪。说法是,城里人生活好粪便有质量,他们自己又不用。 一次,笔者父亲和邻居结伴进城买鲜大粪。怕买不到,鸡叫头遍就出了车。笔者和小两岁的邻居孩子忠岐,想见识一下马路上的电灯,非跟车去不可,大人依了。路上突然起了风,害怕着凉感冒,大人就吆喝别睡着,或者故意颠簸大车干扰。过午,买足粪往回走。孩子坐在自家车的车厢一边。大人也实在太困了,眯缝着眼赶车。傍黑到家,卸粪时,邻居突然大叫:“坏了,掉了孩子啦!”大家赶忙围过来到处找,发现忠岐此时躺在粪汤子上仰天大睡呢,他的脑袋下面垫着一块砂石。这是卖粪人为了压秤掺在里面的。若没有砂石,说不定就……孩子平安,谢天谢地!笔者父亲却气不过,说:“回去找他算账去!”邻居抹了一把惊出的汗,叹道:“算了,这块石头买得值。”于是,忠岐在小伙伴中得了外号“臭石头”,据说被叫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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