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景可待成追忆

苏抱琴

    小时候，最亲的是妈妈，及年长恋爱，最亲的是恋人，当了母亲，最亲的就是那个千金不换的宝贝了。除非上学、工作这样的事情不得已，其他时间，基本是形影不离。这种眷恋没有餍足，没有中止，除非有一天，他说：我已经长大了，想要寻找自己的世界。
    至今那遥远的一天还没有到来。今天早上，在去送他的路上，忽然问：妈，你知道我现在的理想是什么吗？”我说：“不是要当消防员吗？”还是去年他刚入一年级，要填写成长手册时，字不会写，“我的理想”一栏是我帮忙代填的。记得当时问他：“为什么愿意当消防员？”答：“消防员天天玩儿，不大用干什么。”尽管是这样没出息的理由，做母亲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又过一阵子，理想发生过一次改变，成了卡车司机，至于原因：卡车比一般轿车的体积大。
    现在，他就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自顾自地说：“我现在不想当消防员、司机和科学家了，我想的是，上高中的时候去上体育班，学习体育，将来大学也上山大体育学院，毕业以后，也回到咱寿光来，开跆拳道馆，招一大批小孩儿来，我给他们当教练。”
    很想笑，这个瘦得像旧社会孤儿似的新世纪花朵，他叙述的理想，完全是他暑假就学的跆拳道馆里两个年轻教练的16年后版。小孩子习惯于崇拜，可能在他现在的眼睛里，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们教练更神气的男人了吧。
    这个在尊重他个人意愿的基础上报的培训班，主要原因是他偏于瘦弱，吃饭不好，没想到第一天训练就学得有招有式，受到教练的大力褒奖，并作为年龄最小、个子最矮的一名学员，从日次起就担任了队长一职。可能那些年龄参差，有的比他大很多的孩子们，也自己觉得受这么一个小不点的指挥太好玩儿，所以某个我们去的有点迟的早上，我刚一和他站在道馆门口，就听到里面发出一片声的起哄：“大队长来了！”“恭迎大队长！”他倒也面不改色，施施然去脱鞋、换服装。到那天训练完毕我去接他时，告诉我，就在上任不满一周的这一天正式卸任了，由另一个较大的“哥哥”（他背后称呼人也是这样：那个哥哥、这个姐姐、那个叔叔）替代他担任了队长，教练还宣布，从这一天起学员一人担任一天队长，轮流坐庄。
    其实我们大人都不当真，也觉得他领那么多比他大的孩子练习很好笑，但是担心他自己有失落感，所以问：“那你今天有没有不高兴的感觉？”他竟然十分雀跃地说：“我会继续努力训练的，只要我表现好，我们教练说不定还会让我当队长。”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忽然心生惭愧：为什么俺从小到大就没有这样明朗的心态？
    说实话，后来我发现他在体能方面其实天分不高，虽然刚开始接受能力较强，学得蛮快，但是当一系列动作需要连接起来时，他就做不连贯了。原因是他不会用肢体自身的协调能力去记忆动作，而完全依靠大脑，先思考再动作，就像背诵古诗一样，在运动中这是不可取的。尤其对照他哪怕仅仅是两个月的要当教练的理想，也显得那样遥不可及。对遥不可及的事物当做理想中的理所当然，是童年的一种特权吧，这一点值得成年人羡慕。还记得去年暑假前，他曾经向我提要求：“妈妈，暑假里我想让你带我去南极看企鹅。”那语态神气，似乎就像说妈妈你带我去趟潍坊好不好？
今年暑假前，为了给他报个合适的培训班，与其父几乎考察遍了寿光城区及近郊的跆拳道馆，不是离得远，毒日头底下接送挨晒，就是时间上与我们这些上班族父母不合拍，或者侵占了他午后固定的休息时间。最后确定在弘毅，因为这里离我办公地点较近，一箭之地，穿花拂柳三分钟即到，且濒河，林密，空气好。根据教练理论，孩子的体能一天练一个半小时最好，所以每天上午10点以前我得放下手头工作去接他，给布置一点作业后将他放到我办公室不远处的单位文印室，让他自修至中午，作业或完成，或不完成，或被不知哪个年轻同事给他下载的奥特曼动画吸引住，至我下班后发现，责骂一通或者没精力计较，然后一起去机关食堂吃午饭。饭菜种类丰富，牛肉、刀鱼、炸对虾和鸡柳以及各种时令蔬菜都有，面食也丰富，总之能找到他喜欢的食物，且饭量大开。
    我们对面坐在餐桌两边，吃饭，聊天，我看到他那因为练武而汗透的头发，这时正配合着他脸上雀跃的表情生机勃勃伸向了四面八方。

09.7.16深夜

金井岚

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