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青冥祭祀

　前些天，听说老张死了的确有些突然。因为，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到我们这儿拉活了。前两年就听说他在县城找了份看大门的差事，按道理也比较轻松，再说，人才五十多岁，夫妇俩应该挺好的日子……
　　世事有时真是无常，让我不由的多了些感慨。
　　因为我认识老张是在2003年闹非典的时候，那时，我刚分配到清苑县的一家专营店当店长。给我送货的拖拉机大多是身强体壮的农民，唯独这个老张，很特别，并不是说他的穿戴有啥特别，而是，他的体质特别软，说直白点儿就是特别弱吧。每次卸车之前，都要先在我门前的廊檐下，歇上好一会儿。然后，还要慢条斯理的从楼子里拿出自备的面包和牛奶。单单看他的这些习惯，就知道他不是个农民，再加上那一口纯正的东北话，就更像是个半路出家的。
　　原来，老张是黑龙江一家国营林场的下岗工人，以前林场效益非常的好的时候，他们的日子是很安稳的。不管咋说曾经也算是工人老大哥，即使在当时，车队里的其他人也都是刚刚出来找活干的，所以对他还是蛮羡慕的。私下里大家都在传：你别看老张，老张可有钱！
　　后来，我调回了保定，在储备库里担任库管，渐渐的和这些常来常往的运输队上的人就都熟络起来。接触的多了才知道老张和队长是亲戚，所以才得到了这个拉脚挣运费的活儿。这个活儿虽然看起来挺辛苦的，但不用搭太多的本钱收入还算比较稳定。这些送货的农用车有时候跑单儿，很多人就把家里人带上，有父子搭对的、有兄弟两结伙的，也有带着媳妇和小孩子的。老张也不例外，一遇道远搭不上帮手的时候，就带上自家的媳妇。
　　老张的媳妇不同于一般的农家妇女，不仅相貌脱俗，温和之中也透着些干练，一看就知道是经见过一些世面的。据说她还在县城开过一阵子美容院。后来，我还听说嫁给车队队长的是老张媳妇的二妹妹。也是个下岗女工，她是自愿嫁给这个挑头当起了运输队长的农民老黑的。他们还有一个小妹妹，现在一家子也在跟着老黑跑运输。这姐仨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漂亮，一到销售旺季，库房最忙，满院子好几十辆拖拉机和农用车，这三朵姐妹花，就成了当时我们库房的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后来，我们单位的销量增大了，就在铁道线上和新华物资等处又分别租了两处大库。那时候，我们是四个人共管这几处大库，当时好像还没有分组。有一次轮到我带着装卸工坐老张的车去马路对面提货。要货方催的紧，眼看都快到了，就在路口转弯的时候，老张突然把拖拉机开的飞快，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给搞懵了，心想“再着急，也不在乎这一小会儿呀，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在者，这拖拉机本来就没个扶手和可抓的地方，自己又是个女同志，不开快，都坐不稳当，于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气呼呼的大喊起来：开慢点儿！颠死我了……谁知道，越喊越颠越颠越快，等我们开进新华物资大院，停在7号库房门口的时候，我还没来的及下车去质问老张，一个开着小型电三轮的男子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撩起裤腿，我一看：哎呦，擦破一大块皮鲜血直流……原来，老张转弯的时候，车斗别了他一下，可能是他躲闪不及蹭到了马路牙子上。我这下才明白，老张飞跑的原因。他早就从后视镜看见了这一幕，知道惹祸了怕被讹上。可是，还是被人家给追上来了……
　　我的气一下子全消了，反而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受伤的男人，心中也有点埋怨老张。当时，确实也来不及多想我跑过去向来人解释道：“哎呀，你看实在对不起，我们太着急赶路了，因为，公司那边催着我们发货，催的太急了”。这时，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耷拉着脑袋的老张，就替他解围说：‘这位师傅，您看，给你点钱，你找个卫生所上点儿药，包扎一下好吗？我们这边儿任务挺紧的还要马上装车……”
　　那个擦破了皮的人，接过老张递过去的10块钱，二话没说扭头走了。
　　在场的人包括我，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就这样简单的平息了。装完了车，装卸工们都嘱咐老张回去不要从原路走。万一，那个被撞的人反悔了，回家叫来好多人围住你，你是外地人，麻烦就大了。
　　吓的老张躲了好长时间。
　　事后，一提起那天的事，老张还是心有余悸。不过，打这以后好像真没再听说老张还惹过什么麻烦，而且，跑的地方多了，路也越跑越熟悉，像走错了道呀，饶了远什么的事儿也越来越少……
　　有个几年了，我还听说他们家在县城买了房，有了稳定的生活。
　　就这样，老张靠着他的这辆二手的拖拉机，风风雨雨的在送货路上，颠颠簸簸的坚持了很多年，直到前两年他的女儿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他才离开了他的拖拉机去他家附近的学校看起了大门。
　　是呀，谁的一生都可能遇到一些自己无法预料的人和无法预料的事情。
　　我就是在十年前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懵懵懂懂的撞进了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在这里我结识了许许多多过去想像不到的人和事情。我对他们从陌生到理解，到最后，在生活当中相互依存……，渐渐的我发现自己的感情已经真真切切的融入了这个世界。所以，不管是谁、来自哪里，其实，大家都在同一条路上。这条路的名字我们都很熟悉——就是：谋生！
　　是这个看似无声，实则一直在向前奔腾的时代把我推离了原来的位置，让我有幸在不断变化的视角中，能够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最后，我想就以此文作为我对老张的纪念。

任安朵

人生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