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角

清明不晴天

　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角，
我把最深沉的秘密放在那里。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题记

　　她又一次梦到了他，他微笑着站立在风中威武的躯体像触电一样刺激着她的神经。

　　此刻，也许他的太太可能正挽着他的手臂，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散步；也许他们还会讨论家里家外的事，憧憬着以后的美满幸福生活；也许他也正在做梦，梦见自己身着西装在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在做一场工作部署，台下满是崇拜他的眼光，他陶醉在成功男人兴奋情绪中；也许他什么也没想，在平静的生活中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些杂乱的臆想充斥在整个夜晚，她似睡非睡，在半梦半醒之间煎熬。楼底下又有人在大声喧哗，是醉酒后的男子和老婆在吵架。那不堪的脏话被屋子的她听的一清二楚。她之所以让自己分神，把精力转移到外面吵架的男女，只是希望能缓解过于紧绷的神经。事实根本无济于事，外面的声音让她更加烦乱，甚至有冲到窗前喊一嗓子的冲动。但她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继续选择强制性睡眠。

　　熬过了漫漫长夜，天色渐亮，她起床穿衣。夜里没睡好，基本上算是失眠到天亮，她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严重睡眠不足的迹象明显，黑眼圈骄傲的呈现，眉头一直无法舒展。

　　走出家门，才发觉又是一个大雾的天气，整个天地之间被浓重的雾气笼罩着，马路上的车灯一闪一闪的在浓雾中涂抹着迷一样的橘色光晕。沉闷的雾气和压低的云层让人压抑。她朝天空吐了一口哈气，看着它晃晃悠悠的飘向了远处的云层深处。她想给他发个信息，又担心他太太看到，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正在犹豫，没想到此时他竟然发来了信息，简短而有力：祝龙年大吉！

　　看着这五个字，她突然感觉如此陌生。这是自己曾经爱过的那个人么？是么？她不愿意也不敢回忆这段感情，这短暂而刻骨的感情经历，甚至荒唐的让她摸不着头脑。也许他根本就不在乎有这样一个人的出现，他只关心自己的仕途还可以走多远。

　　她删掉了他的信息，没有回复。

　　其实生活没出现任何意外，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前行。她，他都一样。

　　2

　　吃了早点，她开车出了车库，转眼间便混在二环的车流当中。一整天，她毫无目的穿梭在古城的大街小巷。她去大明宫遗址看了一场3D电影，没心没肺跟着小朋友们大笑；她站在广运大桥上眺望浐灞，幻想着春天那漫天飞舞的柳絮，忘记了时间；她坐在体育馆外的石凳上学着那些老人们，眯着眼睛晒太阳，猜测未来会怎样；她边开车边流泪，心里的酸楚没有人会看到。一个人行走，一个人游荡，没有目的地，不晓得结果，也看不到方向。滚滚红尘，她始终参不透，想不明白，她怎就活的那么颓废。

　　路过人民大厦时，哈瓦纳喝酒的瞬间还历历在目。那高脚杯里深金铜色的蓝带和不断闪烁的灯光是他带给她的全部记忆。她又一次想想起曾经在这座大厦某个宽大明亮的落地窗前的相依偎。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一闪而过。就像呼啸而过的葱葱岁月，短暂难忘。她记起他万分疼爱的将她拥入怀中，那富有节奏感的心跳声让她感到无比踏实。穿透了轻薄的岁月，也冲刷了孤寂的灵魂。如今，那些情节和场景，犹如被虚化的像童话般，无人可及，也触摸不到。

　　繁华和热闹转向寂静和萧瑟。尤其在寒风四起的时候，有一种看尽人世沧桑的虚无感。尽管如此，她依然宁愿停留在故事中享受那一份欢乐，也不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

　　她曾希望找到这样一个人，他除了名利之外，双眼还能看到其他景象。她曾以为，历经千劫万难终于如愿所尝。却发现，那也不过是出现在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如同山水倒影在湖面上的美丽幻影。

　　她明知如此，却始终不忍去触碰，不忍打破。她的心为此失去了平衡，其实为爱失去平衡，本身就是平衡生活的一部分。也许甘心情愿并不觉得不平衡，回忆起来也是会感到欣慰的。

　　她突然觉得饿了，将车停在地下，走进骡马市，在那间花旗蛋糕房休息下来，点了杯咖啡，又要了一块蛋糕，做在椅子上边吃边看一本冷僻的书。大功率的格力空调吹出的暖风，扑在她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蛋糕房外贩卖盗版歌碟的商贩翻着刺眼金属光的碟片，黑色唱片机悠悠转着，传出男女对唱的声音：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都说夜晚的大雁塔最美，果然不负盛名。奔走了一天，到达这里力气已耗干，根本不够精力游走。弟弟和朋友在这里开了一家连锁酒店，本想去那里休息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围绕大雁塔走了一圈，吸杯冰糖梨水，抬头望着天空放飞的风筝，心情也顿时变的轻松起来。几许名诗在路灯上铭刻，照映的如梦似幻。各种卖民俗的小贩，散落其间，枝桠上挂着红红的灯笼，都在提醒你正是元宵佳节，花市灯如白昼。广场上已是围满了人群，期待音乐喷泉光临。广场这厢，是古色古香的大雁塔，那厢，是充满时尚气息的店铺与酒家，就这么，滴水不漏的穿插在你眼前，就像孖子般，花开并蒂，十分的和谐。

　　她挤不到前面的台阶上，只能站在远处，一样可以欣赏美景。喷泉放着民乐，耳畔突然鸣起烟火，像商量好般凑巧。合着音乐节拍，看到满天绚烂。这一秒，她知道了自己的渺小。她多么爱这个世界，爱这座城市，甚至不想站起身，只想永久的停留在这个瞬间，忘却旧事凡尘。

　　3

　　一整天游荡在外面，脚板走得有点疼，却还不想回家，她怕回到封闭的空间，孤独感会包围她，让她无处可逃。

　　鬼使神差的踏进茶秀，与大学同学兰子不期而遇，两个人惊喜过后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相互说着这些年的改变，滔滔不绝。那时她们和所有的女生一样单纯可爱，有着自己的小悲伤和快乐，爱看三毛的小说和情感电视剧，喜欢在学校附近的小店闲逛，喜欢小配饰，爱臭美。学校旁边的小店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每一次她们总是看了又看，挑了又拣，花很少钱便能满足她们的虚荣心并带给她们短暂的快乐，即便如此，她们还要在买与不买之间考虑再三。

　　兰子的容貌变化甚大，小时候的兰子身材娇小，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扬，嘴唇是樱桃一点红。不说话也是姹紫嫣红，是个少见的古典美人。如今成了大妈级别了。在学校时，兰子被称为校花，在学校最具明星效应的人物了。兰子喜欢运动，每天早上6点准时在操场跑步，心猿意马的男生们即便是不喜欢跑操，也会跟过来，如众星捧月，招来了很多羡慕和嫉妒的眼神。加之兰子性格豪放，追求者众多。

　　她那时就坐在兰子身边长满青苔被遗忘的角落，戴着一副黑框的学生眼镜，匍匐在课桌上一心学习。除了有少数几个男同学能透过镜片，看到那充满梦幻与渴望浪漫的眼球外，几乎是冷清清地坐冷板凳的。

　　有天吃完饭去晚自习，夕阳如金盆血口，她和兰子提前到了学校，感觉眼睛不舒服，便摘掉了眼镜，这时发现这个美艳惊人的同桌兰子在死盯着她看，她揉揉发胀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同性恋的倾向。兰子突然发自肺腑地说“我觉得你很美，你的眼神有一种特别迷离的东西，使人无法捉摸和靠近，冷酷的美。”她受宠若惊，第一次如此被人盛赞，而且是被校花说美，当晚她就对着镜子，摘掉酒瓶底，审视了下自己，的确如被幽禁的镜湖，水雾氤氲，从那以后，她就不愿意戴眼镜了。当然除了上课的时候。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留意到自己的容貌。

　　兰子上学时曾经有一位男友，爱的如胶似漆，只因家境贫寒，毕业时兰子还是下了狠心割舍了。兰子告诉她，毕业后没多久就嫁作商人妇了，远走他乡。接下来就是早早地生小孩。留守家中做全职太太。兰子比谁结婚都早，现在已经是14岁孩子的母亲。这次回到西北是来探望父母的。如今的兰子，神色疲惫，面颊浮肿，苍白无血色，黑雾笼罩着她缺水的皮肤，每一处血管都蔓延着绝望。兰子虽然衣食无忧，衣着光鲜，手提宝缇嘉的包包，却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儿，经常为老公出轨而烦心，疲惫不堪。兰子还告诉她，自己年轻时太傻了，很多事还没想好怎样做，便糊里糊涂的做了，和心爱的人分手如此，与没有感情基础的有钱人结婚亦是如此。

　　兰子诉说的声音连续不断，沙哑中带着哽咽。这使她想起一个朋友曾说过，通过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可以鉴定她的品相和生活状态。兰子眼帘上的妆特别重，似乎想遮掩岁月的痕迹，却有欲盖弥彰的感觉。兰子说话时眼睛不敢看她，只盯着地上，黑色的睫毛闪烁。眼前的景象让她不自觉想到了『拜金女王』中绿色的光线，光束里灰尘飞舞，她顿时产生了幻觉，兰子成了影像中的人，影片中的故事在现实中上演了，遗憾的是影片里的女主角最终得到了真爱，而兰子却做了物欲横流时代的殉葬品。

　　其实兰子当初就应该知道，嫁给有钱人的那一瞬间，就注定要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看着兰子的变化，她心里是复杂的。她即替兰子惋惜，也有触景生情的悲哀。上天只让她在那几年美的艳绝尘寰。以前听他人说，十几岁时最娇艳欲滴的女孩，往往也是最不经老的，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窗外寒风四起，茶社里除了兰子的诉说之外静悄悄的，她想安慰兰子，却不知该怎么说，自己又过的比兰子好多少呢？每个人生命里有太多的无奈和遗憾，包括美貌，包括美好的爱情和梦想，就像一场梦，无法挽留。只能回头看着，直到在记忆中慢慢消逝。

　　喝了一夜的茶，有些醉了：谈了一夜的心，有些累了。之后便各自回家了。她朦胧中记得兰子走的时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徒增悲凉，她掉了久违的眼泪。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到头来总会分道扬镳，朋友终究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真正陪到最后的只有自己。

　　走出茶秀已经天亮了。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送上一天的好时光，只是这绚烂让微笑凝结，神伤。远处的高楼，都保持着各自凝固的方向，岿然不动，没有悲喜忧欢，存在的多么欣慰和安祥。近处的街市独自在风里招摇，窍笑，那耸立的高楼大厦，那车河，都是繁华的表象。她在车窗内，望着远处的喧嚣，嘴角就爬上了薄凉的笑。别人的繁华与我何干。原来，阳光的背面不仅有宁静，还有揪心的刺痛。不言，不笑，安静的看东升的太阳在勾起的往事里慢慢升起。

　　感谢兰子，感谢生活的磨难。在这个情感，婚姻也适用等价交换的时代，让她们还明白钱不是最重要的东西，钱和幸福之间无法画上等于号。纯真的爱情已经如同神话让许多人不敢奢望。但总有一些人，仍然心似莲花，渴望找到一种灵魂与灵魂，瞬间与瞬间的严丝合缝，于是，在世沼泥潭里努力拔节，迎风呐喊。双桨来去，惊鸿照影，谁将在暮色初上时摇橹离去，手里会多一枝玫瑰？

　　天亮了，人去了，风静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那就假装睡着，闭上眼，心里默念着12345上山打老虎。。。

南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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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安朵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