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正读高中,痴狂般的迷上了篮球。商店柜台后那只棕红色的牛皮篮球总让我流连忘返,成为当时我最大的奢望。可是在那时,我一月的生活费仅七八十元。总不能饿着肚皮打篮球吧,更何况,又不可能也不能够再从辛劳的父母那里掏空家中仅有的血汗钱。怎样使希望变成现实呢,我踌躇了。打工吧,又找不到活干;在家,钱又无从而来。于是,我听从了几个同学的建议,到村东十几里外的深沟石壑中抓蝎子。 我们村东绵延十几里有一座山,叫惺惺山。山上树木很少,星星点点的是一些贫瘠的山地,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山石。听人们说,许多低洼潮湿的石头下面有不少山蝎,捉个七八天就能得一斤,要卖得五六十元。时值暑假,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忍受着头顶上七月骄阳的炙烤,在足以烙化胶鞋的山石沙砾中苦苦寻找。一个罐头瓶,几只短木棒,伴我在一天天的惊喜与沮丧中咀嚼着时日。 一个雨后的下午,我又来到了山上,挑开了许多石头终是一无所获。突然,我听见不远传来吱吱的尖叫声。走近一看,才发现叫声是从一处两米多深的土坑中发出来的。里面是一只黄鼠狼,个不算大,瞪着一双惊恐绝望的眼睛正仰天哀鸣,时而在坑内四顾乱撞。我的心中一阵狂喜:光靠抓蝎子不知要多少天,今天我可以将这只黄鼠狼活捉并卖掉,听说一只黄鼠狼光皮就卖四十多元呢,那我的篮球可就有着落了,我几乎手舞足蹈起来。转念又一想,仅凭手中什物根本无法将其弄到手:“算了,既已成我囊中之物,暂且让你活过今日吧。” 翌日清晨,我拿着木棍、铁丝、袋子等早早来到坑边。探头一望,只见那只小黄鼠狼直挺挺躺在那里,看来早死去多时了:或许它因饥饿而死,也或许因为不停奔跑跳跃而累死。“太可惜了,看来我只能卖皮了”,我小心翼翼攀着木棍下去,刚要把它装进袋中,猛然间我发现坑内原本光洁的底部多了好几个洞,而且每个洞外都有一抔新鲜湿润的泥土。我的心紧缩起来。用铁丝试了一下,觉得洞口都是朝上倾斜的。骤然凝视洞口,我发现在一层薄土覆盖下的洞口外部一件毛茸茸的东西——那是一只难以与土色分清的尾巴。使劲一拽,我一下子惊呆了:这是一只大个的黄鼠狼……霎时间,我全明白了,恍恍惚惚眼前闪出一个又一个镜头:小黄鼠狼雨夜奔跑误落土坑,它的母亲来到此地,在试救无望之际跳下,打洞,最后活活累死……不知怎的,我竟觉得嘴边一股咸咸的东西直流下来。就着那几堆新鲜的泥土,我把两只黄鼠狼的尸体掩在一块,让他们在土冢之中延续着那割舍不断的骨肉亲情。 暑假结束了,我的最伟大的篮球计划也破产了。然而这个假期,我却学到了尘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这可怜的生灵,千百年来拥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骂名,人皆唾弃,人见逐之。然而许久以来,那如孩啼般的哀鸣和一双甘赴黄泉救子的充满怨憾的眼睛却让我永志心胸。朋友们,当我把这个故事倾于笔端之时,我的眼泪伴着如银的白炽灯一直洒向无边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