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别记

百度

宝月别记
　　梦若里离尘花前垂，千条缕，芳心醉。酒抿三樽香缭绕。贵服华冠，红颜强欢，一笑倾天下。
　　嫣然细柳百娇胜，万豪门，竞相睹。千金难买一回眸。宝楼阁处，玉容憔悴，罗袖掩朱唇。——《青玉案·金凤儿》
　　1
　　洛阳城，繁如星，宝月香楼，醉倒豪门万千。
　　“哎呦，这不是刘大人吗？里边请！里边请！凤儿就要出来啦！”
　　“李公子！又想凤儿啦！不急不急嘛，她就快出来了。”
　　“钱大掌柜！您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凤儿得您捧场，一定记着您的。”
　　······
　　华灯月夜，喜气盈盈。宝月楼前，豪门齐聚，偌大的客厅挤满了王侯显贵，商贾宦徒。众人举目相待，热闹非凡。楼梯上彩锦豪铺，红艳无比。如雨的鲜花瓣洒满了四周。
　　檀木门轻轻地动了动喧哗的大厅立即寂静下来。“嘎吱”一声，门开了，走出一位异常肥胖的中年妇女，人群中顿时像一壶煮沸了开水，响个不停。
　　这个肥胖的女人叫常妈妈，是宝月楼的老鸨。常妈妈见气氛有些急躁异常，便走到栏杆边上一边招手一边叫嚷：“各位大人贵客静一静，静一静！我们凤儿姑娘就要出来了，她可是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呦。”
　　常妈妈一说，大厅又静得像一潭死水，纹丝不皱。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楼上的檀木门。许久，门帘上映现出一个动人的身影，身影徐徐靠近，愈大愈清晰。“嘎吱”轻轻一声响，木门敞开了，一位盛装打扮、容貌绝美的少女出现在众人眼前。
　　少女头顶着巨大的金凤冠，数条精致的丝带连同她的秀发齐披在胸前。红装裹素，笑靥如花。
　　“哗”的一声齐呼，所以人都看痴了。一代绝色佳人，倾国倾城，芳华无限。
　　“谢谢诸位大人公子这么捧宠凤儿，凤儿万分荣幸，难以委怀，在此谢过，并祝诸位大人公子玩得愉快。”金凤儿对着楼下众宾客盈盈鞠了一礼，红唇抿动，浅笑嫣然。
　　楼下顿时闹得似炸开了锅，一时间，无数肉麻的声音漫天飞舞，乱入人耳。
　　“凤儿姑娘今晚真是美丽动人，吴某一睹佳人风采，此生无憾！”
　　“能与凤儿姑娘相见，张某就算钱财散尽，也自当无悔！”
　　“凤儿呀！老夫又来看你了，可要给老夫面子哦。”
　　“凤儿！凤儿！我喜欢你，凤儿！”
　　“春宵一刻值千金，凤儿姑娘，今晚明月动人，美人更是动人，可有雅兴与小生把酒言欢，共度良宵？”
　　常妈妈像只招财猫似的侯在一旁，笑得眯起了双眼，她的眼睛本来就够小的了，现在更是挤了个没影。脸上的肥肉也堆在一起，不停地抖动着。
　　待金凤儿出面差不多的时候，常妈妈走上前台，吆喝着嗓子：“我们的凤儿姑娘今晚要为大家起舞助兴，若要凤儿跳得就一点，那就得看各位大人的诚意喽。”
　　丽水舞台，春光融融；烛光轻摇，烟云飘扰。台下坐的尽是显摆好色之徒，他们穷豪尽奢，挥金如土。为了一睹尽金凤儿的绝妙舞姿，不惜散掷万贯金银。
　　乐器吹响了，缠绵优雅的曲调中，金凤儿舞动着长袖，红袍轻挥，楚腰漫扭，脸上永远挂着醉人的微笑。
　　金凤儿宛如一只花丛中的彩蝶，不停地旋转着，飞舞着。动作如此迷人，令人心醉。
　　一波又一波的掌声不断地响起，常妈妈仿佛没有听见。她那双细小的鼠眼紧盯着人群中飞出的金元宝，金光四周闪烁。在常妈妈心中，它们永远是最亲最好的。
　　夜深人静，熏香缭绕的闺阁里，金凤儿坐梳妆台前。镜中一张绝美的面孔兀自紧绷着，丝毫没有宴中的喜悦。水汪汪的黑眸里透渗出的只有无尽的酸楚与厌倦。
　　身旁，贴身丫鬟珠儿正在替她卸妆。沉重的凤冠，奢华的袍服，精致的玉镯······，待珠儿用雪白的帛绢拭尽脸上的胭脂时。铜镜里出现了另一张清雅脱俗的俏脸，只是皮肤略微少了点血色，显得白皙透明。
　　珠儿轻轻为她梳着头发，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小姐，你永远都是这么美丽动人。”金凤儿苦笑了笑，并不做声。在她看来，美丽并非值得骄傲的东西。
　　“小姐，你不开心么？
　　“开心？我从来就没有体验过开心的滋味。”
　　“小姐，你长得这么美，全天下的男人都围着你转宠着你。要珠儿说呀，你该是最开心的。”
　　“珠儿，你想你的父母，你的家人吗？”
　　“想呀！”
　　“跟家人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对吧。我自幼便没了爹娘，一个人漂泊无依。如今虽然不再为一顿饭发愁，要什么有什么。可是，每天面对的却是一帮好色之徒，你说，我开心的了么？”
　　“珠儿比小姐幸运多了，珠儿还有爹娘，小姐·······小姐只是个苦命的人罢了”
　　“珠儿，以后你就会明白，并不是有了名利就可以开心一辈子。”
　　清晨。朝阳初升，常妈妈扭动着肥大的身躯走进美人的香阁。
　　“凤儿呀，谢大人一早就来了，还有高大人、魏大人，胡宰相的公子也在下边等着哦。看在妈妈的脸上，你就出去应付一下嘛。”
　　内厢雅桌上，美人轻轻摸着楠木琴，螓首低重，漫不经心：“常妈妈，你去转告那帮臭男人，今天我金凤儿谢绝所有客人，恕不接待。”
　　“凤儿！”
　　“珠儿！送常妈妈出门。”
　　常妈妈叹了口气，走出香阁，来到楼栏上。开始解开浑身解数：“哎呀！各位大人呐！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凤儿呀，她今天身子不太舒服，暂时不能来招待各位大人，向各位大人请安啦！各位大人请恕罪，妈妈我代凤儿谢过各位啦！”
　　常妈妈的胖嘴永远是那么圆滑，狗屎臭的东西都能说成是香气飘荡的美味佳肴，更何况是几句安抚的话。
　　底下一阵喧哗，有人说要去看凤儿姑娘，有人说要为凤儿请来全洛阳城最有名气的薛神医······总之，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常妈妈铁嘴钢牙，一嘴胜十嘴，终于安定了他们。另外叫其他粉黛来招待这几位惹不起的贵宾。
　　2
　　一日，宝月楼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常妈妈在门口摆着一副苍松迎客的招牌动作
　　“嗖”的一声，一只又大又重的银子从远处飞了，来，不偏不斜，正好砸在常妈妈腹上。那手劲还真是大，常妈妈双手按住银子后，双脚还不由向后倒退了几步。
　　砸银子的是一位豪汉，一身白衣，高大粗犷，腰间佩有一把长剑。
　　豪汉大步踏进厅里，口中朗朗震天：“老鸨，打十斤酒，切三斤牛肉，快点！”吩咐完后坐在凳子上，兀自喃喃自语：“真是邪乎了，十八间客栈，竟然全部都给住满了。”
　　“呦，这位大爷，您是从外地来的吧。”常妈妈扭着腰靠近，细着嗓子问道。
　　豪汉点点头，取下腰间的佩剑，不住地抚摸着。剑柄上镶有一颗红宝石，想必是一把宝剑。
　　小二哥手里端着牛肉，肩上扛着美酒，踉踉跄跄地走来。豪汉手里接过酒坛，也不用杯子，仰头便是一大口，右手抓起一把肉往嘴里送，接着仰头又是一大口，硬是把二人看呆了。
　　“大爷，您几天没吃啦？”
　　“三天。”
　　“哎呦，看您狼吞虎咽的，肯定饿坏了吧。”
　　豪汉恶恶地瞟了瞟她，举起坛子斜着一倒，故意溅得到处都是。常妈妈“呵”的一声站起身，口中呢喃不已：“真是土包子，酒都不会喝。”
　　豪汉晚上在此住宿，前来的姑娘一一被他赶走。他叫曲风，是一名剑客，天性豪迈爽朗，嫉恶如仇。但有时又会温柔细腻的像个儒生，有时又十足像个野汉子。
　　夜晚，凉风习习，曲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阵哀幽凄美的琴声搅破了万籁俱寂。曲风细细地听着琴声的音调，时而缱绻万千，时而重重叽语，像是诉说着心事，又似是传递着柔情。
　　曲风忍不住打开窗户，顺着声音轻轻地跳了出去。
　　暖香阁里，美人亦孤枕难眠，借着柔和的月色，抚奏古琴，莺声细唱。
　　一团黑影闪过，伏在窗前。美人花容失色，琴歌皆断。
　　“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姑娘莫怕，在下也喜欢抚琴。只是听着姑娘的琴声里隐隐带着惆怅黯然，想必是有难解于胸的事。对不起，在下鲁莽，吓着姑娘了。”
　　美人心乱如麻，无以释怀。虽是一男子，却一语道出她的心扉，一时惧感消失，拉开了窗叶。
　　“这位大哥请进来吧，大哥一语道破小女子的心声，真是高人，唉。”
　　曲风跃入屋内，顿时芳香扑鼻，疑惑之余，眼前正站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
　　“姑娘········长得真美，在下叨扰了。”
　　美人罗袖微微，指着对面的雅座：“大哥请坐。”
　　接着又坐了下来，绵绵柔柔的琴声浸满了满间屋子，夜莺诉说着无奈。
　　“姑娘抚琴真是精妙，但为何尽是忧伤酸楚之调，姑娘不开心么？”
　　美人点点头，望着遥远的月轮，叹了叹气：“我何尝开心过，每天对这那些人，心早就碎了。”
　　“既然姑娘厌倦了这种生活，为何不脱离苦海，远离是非之地？”
　　美人怅然失落：“一入侯门深似海，走不了了。”
　　天涯落魄，琴音相结；苦难尤似，此情化柔。
　　“曲大哥每晚来听凤儿抚琴，畅说心事，凤儿好是感激，只是········曲大哥明日一走，凤儿又是孤零一人。”
　　曲风拉住美人的玉手贴在胸口：“凤儿，跟曲大哥一起走吧，浪迹天涯，永远也不再回来了。”
　　美人挣脱了温暖的大手，白绢拭泪，红唇微颤：“我也希望和曲大哥·······没有用的，常妈妈派了很多人暗中监视我，我走不了的。”
　　“我悄悄地带你逃出去。”
　　“怎么逃呀？”
　　“大哥自有妙计。”
　　金凤儿笑了，她的笑容足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所有的苦犹在此刻消融，她只需等待。时间将重新给予她新的生命。
　　美人如血般的红唇贴在这个让她信赖的男人唇上。美酒般的香醇、炙火般的烫热。尝至它的那一刻，曲风心醉了。在美人雪白秀丽的耳边。曲风轻声说着：“就算让我万劫不复，我也要让你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伴着美人如花般的笑脸，长袍悄然落下。淡蓝色亵衣下，胸脯剧烈地颤动着。
　　金凤儿一个飘转，倒在心上人怀里。，美目流波，睫毛微垂，义无反顾地将身子交给了曲风。
　　今晚，明月高照，繁星点缀。红颜香阁，满盈春色。
　　3
　　“这位大爷，您又来捧场了吧，要说我们这儿的姑娘呀，那可是全洛阳城里最漂亮的。”常妈妈扭着巨大的水桶腰，凌微细步，笑脸相迎。
　　常妈妈无所顾忌地亮出兰花指点在曲风肩上，脸上肥肉有规律的颤动着。
　　“姑娘们可都在楼上等候大爷赏光哦。”
　　曲风一扭肩头，甩开了肩上的鬼手。
　　“我只要凤儿姑娘。”
　　常妈妈冷笑了一声，煞有介事地弹着指甲。
　　“这个嘛，那得看大爷的诚意喽，哎呦，干嘛非得凤儿，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是水灵灵的，您·······”
　　曲风从怀中摸出一只大金元宝，掂了掂，朝常妈妈的胸脯砸去。常妈妈一伸手，稳稳当当地接在手心。又是一只！
　　曲风头也不会地踏上楼梯，常妈妈在身后狐音撩寒：“就一小会儿。”
　　“谁？”
　　“是我。”
　　门轻轻拉开，美人扑进怀内：“曲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来！”
　　曲风抚摸着美人的粉颊，顺手插上了门栅。
　　“凤儿，我已经准备好了，今晚我们就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去塞外，你我牧马放羊，永远也不分开了。”
　　“曲大哥！”
　　夕阳西下，夜幕清临。宝月楼内，金凤儿的房门打开，曲风慢步走出。楼梯下，常妈妈攥紧了两只金元宝，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了一声：“大爷慢走啊！下次可没这么优惠咯。”
　　曲风略微点了下头，一声不吭地朝大门走去。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极了女人。
　　常妈妈鄙猥地看着他出了门，一回头，向二楼走去。
　　“凤儿啊。胡公子今晚特意要求看你哦，你可得穿得漂亮点，给妈妈挣个光啊！”
　　房内没有回音，常妈妈又说了一遍。优雅的琴声在里边响起，常妈妈笑了笑，哼着调儿走了。
　　不久，敲门声如约而至，一个喝得半醉的贵公子在门外敲个不停。门应声儿开，贵公子扑了进去。房内“咚”的一声，没了声音。常妈妈在楼下大声吆喝：“一定要玩得开心啊，胡公子！”
　　4
　　日上高头，房门依旧紧锁着。常妈妈有些岔气，俯在门上小声叫着：“胡公子，胡公子········凤儿，凤儿········”
　　叫了半天，不闻有人回应，常妈妈慌着推开了门，只见贵公子蚕茧似的被绑在床上，嘴上塞着臭袜子，痛苦地扭着身躯。
　　四周看了看，金凤儿不知去向。
　　胡公子铁青着脸坐着，一双眼睛愤怒地欲喷出火花。常妈妈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只知道抽脸。
　　“老子花了几千两银子，是来替你受罪的？”
　　“胡公子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凤儿，对，就是这死丫头，她也不知死哪儿啦！”
　　胡公子紧紧捏着拳头，狠狠砸在桌上。
　　“常妈妈，我给你三天，三天！你要不把金凤儿找出来，本公子怒气难消，只得将你的宝月楼拆了，方能解恨。”
　　“是是，我一定找出来。”常妈妈使劲地磕头，直到额头被磕破。血迹映在地板上，红艳艳的像朵牡丹花。
　　浩浩荡荡的江面上，一条小舟缓缓地向下游驶去。船舱里，一男一女偎依在一起。
　　“大哥，你知道吗，那会儿，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啦！常妈妈叫我，我差点应了她呢。”
　　“我想她看你的眼神定是怪怪的，咦，这小子怎么走得像娘儿们似的，中了邪啦，哈哈！”
　　“你还说呢，木头垫在脚上，难受死了，我差点摔了一跤呢。”
　　曲大哥的易容术还不赖吧，那姓胡的小子也没认出来。嘿嘿！喝得醉醺醺的，咆起嘴就向我扑来，他奶奶的，我一拳打得他晕过去。兴许这会儿，他还绑在床上，哎，就是可惜了我的袜子。”
　　“你把袜子塞在胡公子嘴里啦！咦，肯定臭死了。”
　　“臭死也活该，谁叫他这么好色。”
　　“唉，不知常妈妈怎么样了，我好歹也是她救的·······”
　　“别这么说，她一开始救你就不安好心，你这几年还她的也够多了。”
　　“凤儿。到了塞外，我牧马，你放羊，我们扎个大大的屋子，生一大堆孩子。一起过着远离尘嚣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你当我母猪么，我可不要！”
　　“呵呵，那也由不得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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