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兵堂，68岁。额头上有六条演草本一样均匀排列的格子纹，每一格象征十年的孤独压抑，而童年的八岁是他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推算一下，他应该出生在1941年的一个小康人家，就因为是小康人家，才有了富农的历史成分，精神苦难竟伴随了他一生。 一天的中午，可能是喝了一口苦闷的劣质白酒，冠心病发作的不醒人事被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呜呼醒了过来。 他一来就与众不同，他没有直系亲属，是外甥送他来的，交上一千元押金看他神智已醒便匆匆离去。 第一天的治疗费1801元，欠费801元，医生就开始催款。一个农村浪迹在外甥处打工的老人，谁来负这笔医疗费？他外甥怒气冲冲毫不掩饰，守着医生护士和其他病友家属就要他舅把钱拿出来，很不耐烦地要医生护士把吃钱的心脏监护器、氧气撤掉，然后拿着一天的治疗清单去跟医护人员诸项核对…… 不论是单身老男人或单身老女人，他们都承受着欢男爱女们无法理解的精神苦难，表现出另类和格格不入的极端心理，灵魂在孤独里的哭泣，人们是听不到的。 富农成份让他喘不过气来，以至于身心严重缺氧，自卑孤僻胆小疑忌，导致青春期就对女性心生敬畏，正眼不敢看一下。加之父母过早离世，缺少亲情使他更加孤僻。 生存是人的本性，他也想逃离家乡到遥远的地方去，因此他去了内蒙。刚到了那里就发生了林彪坠机事件，形势紧张迫使他又返乡，老老实实地接受劳动。他虽身体瘦弱，但心灵手巧，会扎席棚、砌墙盖屋，还会做饭，那时代这就算技术活。 富农，按现在说法就是有头脑会经营的能人，辛辛苦苦创了点家业却殃及子孙受苦。许多这样的子女在改革开放到来的时候，绝地求生，倒买倒卖成就气候过上了富足的好日子。现代人反过来到羡慕有海外关系、曾经的地主富农资本家来，毕竟他们血液里有“贵族”成分。 禾兵堂，即使一个蚂蚁也有他的生命轨迹，走过山坡路过洼地。他多数时间是离开村庄外出打工，在工程队里当炊事员，做大锅饭，挣工资还能吃饱饭。也曾经当过村会计，这大概是他人生顶端。为什么没成家呢？太自卑害羞了，只知道干活，都不敢抬头看女人，即便别人是善意，他也当做取笑，他躲避别人的取笑，作茧自绑。 时光不知忧愁，日复日年复年。禾兵堂四十好几的时候，有个信息让他动了心。有人从陕西给他介绍个女人（也就是买个女人），他真去了，人家领着他到处游逛，未见女人，他认为人家是骗他钱花，抽身便返了回来…… 他太吝啬了，对自己都吝啬的令人吃惊。有块小馒头（他绝对吃不上一个）有口喝的，他就对付着过了日子，不舍得花一分钱。 举个例子。他外甥经营着一个废品收购站，他跟着干了十年。看门、做饭、帮着收废品。头三年，每年给他一千元；后三年给他每年两千元；两年三千的；两年四千的；去年给了五千，共计2.2万元。十年前或更早的工资极低，几十元、百八十元，吃穿都不够能省下来是多么不容易。这个吝啬鬼竟攒下了好几万元巨款，而且不存在银行，交给他一个信得过的人民教师——姐夫保管。 让他妹妹和外甥恨得牙疼的就是，你有钱就得自负医疗费，一刻也等不得。 可怜这老头，吃喝玩乐一样不沾边，没电话也不打电话，养花养鱼没那份心，就那一小口酒是唯一的慰藉。野鸡再多也不敢靠边，真荒废了裤裆里的家把式，竟一辈子不见天日。 那笔钱也不知是姐夫不愿意往外拿，还是其他苦中，第二天医生就下了逐客令：你脑子已经清醒没问题了，其他毛病我们不负责，收拾收拾出院吧。治疗费2482元。 人到了这岁数，病了，身边连个照顾的说温馨话的都没有，还受些刺啦，不如一下死了，连抢救也不要，倒是省心，省吃俭用的攒钱有什么用。包括医生也劝他，谁也指望不上，给自己留个后路，回村去办个医保、低保…… 他好像尝试过，不好办。他整儿封闭的人，活到哪算哪，人情事难为杀他。所以那些劝他若不给办，就吃喝在他家，赖着不走的“能人”做法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他天性儒弱，架不住伶牙俐齿。 我先是告诉他，你太亏待自己了，严重的营养不良，确实没必要再呆在医院里了。我教你最省钱的办法，回去买一豆浆机，把各种豆子搅拌了熬粥喝，种子类营养比较全面，再订半斤鲜奶，回村老房子种点菜养几只鸡……！ 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已经长期被自卑压抑，又不信神信佛，灵魂都无去处。 护士给他插拔尿管和清洁消毒的时候，那玩意儿像是有些反应。 这么虐待自己，并没有进出过医院，好像他最大的一次销费是买了个按摩棒，估计是哪个女孩子推销的，或许是在羞答答无力拒绝中买下的。 给喜欢手相的坛里朋友提供一下：他左手的感情线起端有岛，下垂至头脑线又无力地弯曲伸向木星丘边缘，略像断掌纹，生命线由浅入深滑向手腕内侧，几无杂纹，金月两丘松软，指甲粉白无月。 | 
发表于 2009-6-18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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