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冰棍儿及旧时叫卖

散客 · 发表于 2009-6-30 10:24

本帖最后由散客于 2009-6-30 10:25 编辑

小时候，年年盼着六一儿童节到来，其用心并不在这个属于“自己”的节日，而是因为从这天起，外面就有冰棍叫卖了。

      于是，常常缠着大人，要来二分钱，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买支冰棍吃。现在想想，老冰棍儿其实是最原始、最简单的冰品，一根冰棒，里面掺进糖、或多或少有一些水果味的香精，无论如何比不上今天花样繁多的各种冷饮，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却是儿时夏天最宠爱、最钟情的美味。

      吃冰棍儿其实不是吃，是品咂、是吮吸，把甜甜的味道合着丝丝凉意吮出来，这便是吃冰棍儿最大的享受。等到吸得只剩下冰凉无味的冰碴子，才一口一口地吃下肚，但这时已经兴意索然。

      后来年龄大了，对儿时食品不再感兴趣，加上冰淇淋、雪糕大行其道，老冰棍儿渐渐淡出记忆，也没有厂家再做这种出力不讨好、费事不赚钱的劳什子了。

      忽然到了前年，上火引起感冒，扁桃腺疼得吃不下饭、咽不下水，还说不出话，躺在家里好几天，打吊针也不管事。姐姐知道后来看我，带来了久违的老冰棍儿。硬撑着吃下两根，睡了一夜，第二天好了！

      咦，什么时候又有老冰棍儿卖了？从这以后，夏天经常买一堆老冰棍儿吃。

      前些日子旧病复发，除了打针吃药，依旧是老冰棍儿。

老冰棍儿又勾起我对旧时坊间叫卖的回忆。

我们潍坊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没多大变化，老街老巷，街坊邻居也一直是熟悉的面孔。那时商品匮乏，个人叫卖的东西很少，记忆所存，仅有冰棍儿、豆腐两样，再就是换针换线和锔锅锔缸。

卖冰棍儿的多为老人。冰棍儿从“国”字号的加工厂取来，装在一个白色的木箱里，里面是厚厚的、用塑料布罩着的棉褥，冰棍儿冰糕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下面。木箱载在从前推小孩儿的那种四轮小车上，推着它走街串巷。每个老人的叫卖声各不相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老街坊谭爷爷。

谭爷爷的叫卖声极具特色，一直是固定的两句：

“冰——棍儿噢吧，冰——棍儿吧！”


略作停顿之后——“冰棍儿冰糕，冰糕吧啊——”

第一句婉转悠扬，韵味绵长，完全可以用乐谱记录。第二句纯用本地方言，但最后的“啊”起伏很大，象极了马连良的念白。

只要听见这两声韵味独特的叫卖，就知道谭爷爷来了。

我每次找谭爷爷买冰棍，递给之后还要嘱咐两句，比如“别乱跑，小心摔着”啊、“别跟人打架”啊等等。因为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托谭爷爷老两口照看了一段时间。

谭爷爷无儿无女，晚景凄凉。谭奶奶病重后，自叹伤神，一股怨气全发在他身上，骂他无能，他闷坐在一边默默地流泪。谭奶奶走了，他也垮了，自此卧床不起。一天深夜，他嘴里含着半个饺子，闭了眼——这都是听经常过去探望的父亲说的。

我家附近有一个十字路口，我们称作“大十字口”，西南角有位老太太，每年夏天坐在那里卖冰棍儿。她声音有些沙，但很嘹亮，穿透力强，很远就听得见。夏天的夜晚，父母领我们外出纳凉，每路过必听见“冰棍儿吧，香蕉冰棍儿“的叫卖声。现在回想起来，一闭眼，马上浮现灯火阑珊、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大十字口”。

那时候日用消费品、食品都归国营或者集体商店，印象中只有豆腐是个人叫卖的，敲梆子走街串巷。经常出现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敲一阵梆子就吆喝几声“来了好豆腐了”。“了”读“liao”。时间一长，我就记住了。一天早晨上学，忘了东西返回家拿，进院门就来了一嗓子：“来了好豆腐了！”我父亲急急忙忙走出，见是我，气不打一处来，过后笑说：“我琢磨怎么卖豆腐跑到家里了？”

从前经常有推着独轮木车，拿针线洋火之类换破烂的人。车上有个铁丝笼子，里面分别摆放着针线、火柴、玻璃球、水咕嘟（一种泥巴做的哨子）等等小物件儿。谁家有破布条布头（我们这里叫铺衬）、破塑料鞋、胶鞋，可以拿去交换，当然是现讲价。我们对那些玻璃球、水咕嘟很感兴趣，没得换也站在一边看半天。有个老头的吆喝声很有意思——“拿铺衬破鞋来换针换线噢！”一字一顿，最妙处在“铺”、“破”两字极低，几乎听不到，而“衬”、“鞋”两字又极高，起伏很大，极有韵味。

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现在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