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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urtain

悲壮!!!为了先婚后性的伟大目标,我保护CN老婆的战斗史!!(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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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

_______诺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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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0 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长了
--- -- -───────-Y--
v"
"都要快乐"
"仅此而已""
              胜仔◆℡“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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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20 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梁丽霞那句“我要你要我”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把我吓得一哆嗦。
  
  “你啥意思?”
  “我要给你。”
  “德仔没意见啊?”
  她又想笑又装严肃,强忍着:“我不让他知道。”
  “我靠,你这是给人家戴绿帽子啊。”
  “我们还没结婚。”
  
  
  没结婚是个背叛不背叛的判断标准吗?那当初陈志明事件算什么?对哦,丫不会是拿我来找平衡吧。但是她却摇头说不是:“你到底做不做。”女人彪悍起来,一点也不比爷们怂。
  
  我那天喝得可不少,酒精催化,被话一激,立马把上衣脱了,来就来,谁怕谁啊。“先洗澡,你先去。”她的话总是那样大义凌然,连XXOO前都那样神圣不可侵犯,我很听话地去洗澡,边洗边想:她是不是觉得把处女之身给了一个离婚男太亏了,所以要便宜了我,再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管它呢,上个床又不会死人,我妈说的。其实我妈没这么说,她只说过“一顿不吃不会饿死”之类的。老子天赋异禀举一反三,把老娘的理论发扬光大总可以吧。
  
  我其实想到了阿MAY,但是我听我“媳妇”的,还没结婚,这不算背叛。人生二十来年,我很少对人说不。其实我这样做真的对不住阿MAY。我想,如果阿MAY背着我和别的男人上床,老子一定要把那胆大的孙子变成东方不败或者岳不群。
  
  她去洗澡,我就四下张望。这酒店装修不错,古朴简约,除了沟不起性欲外,其他的都成。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到酒店。居然是女人埋单,我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她洗完澡出来,迅速地钻进被窝里,把浴巾扔出来。
  
  我把烟一掐,T恤一脱,作势往床上就扑。
  
  “关灯!”这道命令下得也太突然了,我一个没收住,身子在半空中没收住,一头居然栽倒在床边。她终于忍不住格格一笑。我被她笑得突然性致勃勃,起身关灯,摸黑上床。
  
  我终于摸到她的身体,饥渴地亲吻她的嘴唇,鼻子,眼睛,脖颈,胸脯……和阿MAY的实战经验派上了用场,我自认为前戏做足了,顺手就摸她的下体,却被她用手拉住了。
  
  “进来吧。”
  我听到这辈子最愿意服从的命令,于是,于是……我操,她居然开始推我了。
  “你后悔啦?”
  “没有,你继续吧。”
  提枪摸索,准备二次进攻。
  
  她突然死命地推搡我,还给我一记耳光,黑暗中几颗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靠,你啥意思啊?她突然哭出了声,我一摸,泪水早已湿透了枕头。原来在我忙活的时候,她在黑夜里哭泣。实在受不了了。我起身开灯,她捂着脸啜泣。
  
  “你到底做不做?”换我疑惑了。
  “我,我想起,想起那一年……”她泣不成声。我知道是哪一年。
  
  1999年,我差点成为强奸犯的那一年。那一晚我们都没有睡觉,她说,她是真的想给我。她这辈子只喜欢过我。我听了这话有点心酸。喜欢倒是喜欢,就是不嫁给我。我也娶不起她。她倒是想给,关键是做不成啊,她下面干旱得如同大西北龟裂的大地,心理上的阴霾阻止了我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我们尝试过几次,始终不能成功。她有几次玩命地扯着我的老二往里送,结果自己却被疼得哇哇叫。
  
  守望了快二十年,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媾和居然这样悲惨。由于她是那样的粗心大意,居然拔掉我几根阴毛,火辣辣的疼。
  
  这个女人,原来命中注定不是属于我的。
  
  我在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非常想念阿MAY,罪恶感顿生。
  
  我发誓,我再也不背叛阿MAY。


一次群殴一个来自农村的学生,原因不详。有很多架在年轻时候打得都莫名其妙。群殴就是趁火打劫,自己又没损失,何乐不为?不过到了现场却大吃一惊,此人有一身蛮力,手
  
  抄两个铝合金饭盒,左挡右攻,虎虎生威,三五个人居然近不了身。有人灵机一动,去教室拿了顶门棍绕到那哥们身后一闷棍下去,这孩子才老实,我们一哄而上,拳打脚踢。
  
  当然,人可能一生吃猪肉,不被母猪拱,但不可能总是欺负人,从来不挨揍。倒霉的时候,我也会被群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一般象征性地抵抗一下,捂着头蹲下就挨揍了。反
  
  抗得越凶,对方越火大,下手就越狠。你再牛逼也干不过三五条混子吧,再说,乱抄家伙也是不可取的,很容易升级成械斗,世界上没有刀枪不入的人,我不干那傻事。所以,我
  
  也不是一味鲁莽,热血燃烧须有时。现在打我,我自认倒霉,但是下次你要被我堵上,你怎么打我的,我加倍奉还。我不是无知的混混,嘴里喊着搞死搞残,手下却不至于太黑。
  
  自从我高中复读后,一直到大学三年级开始,我已经有三年没被人堵上挨揍了。但是那天在图书馆和校医院之间的一段路上,我被人家堵上了,一顿胖揍。没有原因,三拳两脚把
  
  我搞翻在地,一顿狂踩。嘴里是广东经典千古名句:扑街仔,我丢你丢你丢你。每说一句丢你,就踩我一脚。我脸上被尖头皮鞋踢了几下,鼻子也被踩破了,还有嘴巴也被踩肿了
  
  。看来这帮人和一般的混混不一样,不是要给我一顿教训就完了,他们专攻面门,看来致力于把我打造成一代猪头,并且很擅长干这项宏伟工程。
  
  校保安队的拿手电晃过来,并开始用对讲机招呼同事赶紧过来时,这群人已经足足踢了我三四分钟了,保安都是废物,一个都没抓着。保安都是傻B,他们记录了我的学号和姓名后
  
  ,第二天把这事情告到了系里面。系办公室勤工俭学的同学偷偷跟我说,要开除我!
  
  日,老子挨打都要被开除?一晚上过去,我不但伤势没有好转,反而红肿起来,两只眼睛一大一小,面目浮肿,嘴角裂缝,鼻子里塞着棉球,早上起来居然又流鼻血,看来有点内
  
  出血了。我在办公室的书柜上玻璃格子里仔细地端详了自己的尊容,回头对系领导说:真的,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上了,都没来得及还手。系领导的意见是,无缘无故的,怎么
  
  会有人打你。
  
  “我怎么知道,那群人扑上来就打。”
  “你见过苍蝇叮过无缝的蛋吗?”
  “那倒没有,但我见过疯狗见人就咬。”
  “你少在这里油腔滑调。”
  “我真的没打架。”
  “谁给你证明?”
  “打我的人肯定知道啊。”
  “人呢?”
  “我哪知道啊,保安没抓住。”
  “我告诉你,我们学校很少发生这种事,校办公室也非常重视。”
  “我也很少被人踹脸啊,我女朋友很重视我的外表。”
  
  我其实根本就不是故意要气领导,当时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被打成猪头三,还被说成打架了,我感觉比窦娥冤枉多了。最终,这件事情以我写检查作为结束。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真是欺软怕硬的,我一口咬定就是挨打,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系领导估计是看我那样子又傻B又可怜,恻隐之心一动,就宽大处理了。
  
  “小子,记住这个教训。还有下次,你完了!”三五天后我才收到这条短信,什么都明白了。
  陈志明来寻仇了。
  
  我感觉,接下来的一年半的大学,估计我会遇到更加糟糕的情况,一直到学校开除了我,场面极其被动。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陈志明还有什么坏招。
  
  
  “不想被人搞死,就把别人搞死”是我18岁以前的座右铭。这也是引申自我妈小时候在我蚊帐外每晚的叮嘱:不想被蚊子咬只有一个办法,把蚊子全拍死。
  
  陈志明,我们必须做个了断。

我开车路过花都长途汽车站,活活堵在那里。阿MAY在副驾驶座上跟着收音机唱歌,“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阿MAY说,周杰伦是她听歌以来第一个国语歌手,以前她最喜欢的是彭羚和陈慧娴的歌。
  
  “你能不能不唱了,听听多好。”
  “要你管……哎,你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家打成猪头啊?点解你甘衰啊。”
  “再问我把你打成猪头,烦不烦啊,老问。”
  “咦?做好人都被打?天哪……这什么世道。”
  
  在我挨打后阿MAY刚见到我,心疼得直掉眼泪,她笨手笨脚地查看我的伤势,疼得我直吸冷气,她最后只好轻轻地对着我伤口吹气,以表达自己心中的焦急与疼爱。我当时确实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后来收到陈志明的短信,也没和阿MAY说,本来嘛,阿MAY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没必要告诉她,这件事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去处理。
  
  阿MAY每天下课就来陪我,和我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我觉得以我现在的造型根本不适合和一个大姑娘到处晃,搞得校园里校门外的人都对我们纷纷注目,敬仰之情溢于言表。但是她说我这外伤就应该到处走走,透透气,非常有道理,我们宿舍又馊又潮,正常人呆在里面都有可能生锈发霉。“我这一世都没试过同猪头一起拍拖哦,几得意。”阿MAY美滋滋地搂着我的胳膊,比平日里更加肉麻。
  
  没几天,她从家里搞了辆雅阁,拿来兜风。其实本质上是为了节约时间XXOO。22岁的年纪,我们和禽兽的唯一区别是,发情期长短不同,禽兽从几年一年几月一月不等,我们天天都是发情期。我们毫无节制,心血来潮了,想做就做,哪怕上午下课,中午都要赶到番禺去云雨一番,然后慌慌张张地赶回学校上课,比睡过午觉的人都精神抖擞。从学校到番禺的距离可不算短,有车后,我们做完还可以小睡一下。
  
  车肯定是她爸的,我其实一直都没忘记那老头的话:给你一笔钱,毕业就分手。我和阿MAY说过这事情,她也摸不着头脑,分析来分析去觉得这老头多半是吓唬我。“我都这么大人了,他怎么可能管得住。”我头脑简单,一想也对,从十六岁开始我爸就对我没招了,没有了顾虑,我们的日子过得实在逍遥。
  
  这天的节目是去一个农场钓鱼,阿MAY说很好玩。不过她和我一样是个路盲,拿着张破地图一通狂指挥,居然被堵在了汽车站。快到天黑,我们才到达目的地,按照计划住下了。第二天满心欢喜地在池塘边钓鱼,我让阿MAY闭嘴,她不停地说话,搞得我一上午都没有收获。
  
  让阿MAY不说话只有一种方法:割了她的舌头。沉默了一分钟不到,她憋不住了,不过那句话吓得我从椅子上差点掉下来,一头扎进池塘里。
  
  “你为什么有老婆却不跟我说?”


长期的街头混战和机械做工,让我的成长呈现粗线条轨迹。敏感、细致、耐心、内敛这些特质一个不拉的都消失了,与之对立的迟钝、粗糙、暴躁、狂妄组合成一个22岁的我。具体的表现就是丢三落四、粗心大意、神经大条甚至麻木不仁。我只知道阿MAY喜欢听粤语歌,喜欢吃炒牛河,不喜欢跑步,最讨厌摩托。她还喜欢帅哥,痴迷陈冠希,经常建议我去整容,“你去整靓点啦,整成Edison甘,几有型啊。”这个猪头三,我要有Edison那么有型,当年就去睡阿娇了,要不就是柏芝,哪轮得到她。
  
  我以为阿MAY对我无话不说,因为她偷偷给父亲的新老婆内裤上撒胡椒粉这种缺德事也跟我讲,在我面前,她搞怪精灵,永远快乐。阿MAY的眼睛很好看,眼珠很黑,眼白发蓝,清澈得如同一弯清泉。我从来没想到她会有事情瞒着我,而且这件事换了谁都会有崩溃狂躁的反应,一般女生早就哭着来问罪了:你给我说清楚!!她还真沉得住气啊,居然还有心情跟我钓鱼。
  
  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少,谁告诉你的。我连续三个问题,间接承认了这个事实。
  
  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如果她知道得很早,那也太可怕了,如果她早就知道我脚踏两条船,那就是恐怖级别了——我有点后怕,一想到我赤身**地在她温柔的小床上呼呼大睡,阿MAY深夜里披头散发,拿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对着我的小JJ犹豫:是剪呢还是剪呢还是剪呢。很有可能啊,谁会允许自己的男人这样啊。她出身于破裂的家庭,父亲贪恋美色已经给她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对于她来说,最仇恨的就是三心二意的男人,更别说这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了。
  
  “我知道了一星期。”
  “谁跟你说的。”
  “有人打电话讲卑我。”
  “男的女的?”
  “你先说是不是真的先。”
  “你先说是男是女,说的什么。”
  “我说了你就说吗?”
  “嗯。”
  “你起誓先。”
  “我要不说实话,就让池塘里的鱼吃我的JJ!”
  
  她本来一脸严肃,一抹笑意闪过,神情缓和了许多:“前几日一个男仔打电话卑我,话你一直都有老婆,仲系我们学校的,让我和你分手。”“就这些?”“就这些。”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陈志明这孙子。他不光要让我受皮肉之苦,还要让我失去女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卑鄙的人。从小我吃亏在拳头,占便宜在飞腿,打来打去,大不了动用冷兵器,街头发展到仿五四**时而开火的时候,我已经进大学了。一贯暴力解决问题,从没想过有人会用这样无耻的手段来对付我。不管怎么说,我一直也觉得亏欠阿MAY,本来迟早要和她讲的。后来梁丽霞也找到归宿了,我觉得这事情根本没有必要让阿MAY知道,倒不存在故意隐瞒的动机。
  
  “我问过你是不是知道娃娃亲,你记得吗?”
  “唔记得哦。”
  还是我那个猪头三阿MAY,之前我想多了,这孩子单纯得令人发指。我原原本本地讲了我的这门亲事,从解释娃娃亲的定义开始,让她知道这门亲事是家长的意愿,就是个意思,没有法律效应。到我和梁丽霞的中学时代,一直到大学,从娘娘腔讲到陈志明,讲到德仔。
  
  阿MAY听得眼珠子都快掉池塘里了,在她那简单的脑壳里,根本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荒唐事。我隐瞒了两件关键的事——强奸事件和开房事件。
  
  “你……你……”阿MAY脑子里估计浆糊一团,话都说不出来了,“你几得意哦,玩了三年还能考上大学。”
  我有些哭笑不得,讲完这件可能影响到我们恋情的事情,她的注意力居然集中在别的事情上,“嗯,我是文科生,要是你那专业,我这辈子都考不上。”
  “你同她make love过没呀?”
  “……没有。”从技巧上讲,确实没有。
  
  “哇……你的故事几精彩……”阿MAY又是那个阿MAY了,叽里呱啦,问长问短,鱼也不钓了,显然对这事情得好奇大过了一切。在阿MAY心目中,我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她说,接完电话后,第一时间打我电话,不通,去宿舍找我,不在——估计当时我还在学校保卫室签字呢。等见到我的时候,我又是猪头惨样,一心疼就没问。憋在心里好几天了,想等我伤好了,心情好了再问,憋得她“好难过”,这个难过是难受的意思。这世界上似乎再大的事情,也影响不到她出去玩的心情。
  
  晚上,我轻轻摸着阿MAY的脸,一时睡不着。她睡得甜甜蜜蜜,不时嘴角抽动,看来最近的疑惑对她已经是煎熬了,彻底放松后,又做美梦了。陈志明打我,给阿MAY打电话,他的下一步是什么?
  
  跟我有关系的人,只有梁丽霞了,陈志明估计也要动她。我突然觉得很害怕,这种感觉很久都没出现过了。
  
  自从上次开房事件后,我和梁丽霞只见过两次,一次还是帮她搬东西,公司提前安排培训,她住到公司宿舍去了。我们闭口不谈那天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从此以后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加上阿MAY整天和我在一起,我们几乎要失去联系了。
  
  我决定去找梁丽霞。


一个农村的姑娘,爱好诗歌和跳舞,这反差其实挺大的,说梁丽霞是浪漫主义情怀一点都不为过。我喜欢的是小说和散文,还有历史,对诗歌一点感觉都没有。梁丽霞曾经给我看过一些她自己写的诗,其中有一首叫《云彩》:不管是渐渐远去/还是滚滚而来/它最自在的时刻/就是朵朵盛开/跟着风跑……这几句我看懂了,说云彩变幻不定嘛。但是她说不是,她想说的是棉花糖,这首诗的本意是怀念童年。
  
  日!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啊?我说要我的话直接就这样写:不管是两毛的/还是一块的/最好吃的那一个/都被别人买走了。题目就叫《棉花糖》晚自习课室,她突然哈哈大笑,说我很有点潜力,如果题目改成《童年》就更好了。我在2001年看过唯一一首好诗,叫《一把好乳》,她一上车/我就盯住她了/胸脯高耸/屁股隆起/真是让人垂涎欲滴……我说,我每次一看这首诗,特别有感觉,我瞬间就勃起了,多么直截了当啊。她骂我臭流氓,说诗歌分很多种,我只看糟粕。
  
  现实和理想这俩名词从诞生起就分隔两头,如同天际划出两条直接平行线,我们都在线内,有人偏左,有人偏右,人群均匀分布,最中间的人羡慕靠近现实的人有钱,也崇尚靠近理想的人逍遥,而个中滋味,只有两边的人明白,他们却拼命往中间挤,不想极端。
  
  梁丽霞说,现实就是,她发现在大学学的东西丝毫用不上,公司虽然只是让她做行政专员,但培训课上有团队协作、人事管理、办公系统等等课目,都没学过,都没接触过。她早已不写诗歌了,也没心情跳舞,和她见面的时候,我觉得都有点心疼了,瘦了一圈,屁股都不是一扭一扭的那样浑圆了。
  
  我东拉西扯的问了一些她的近况,知道陈志明没有找过她。我挨打的那天手机忘在宿舍,回去看到阿MAY的一串未接来电以及陈志明的短信,我打陈志明的电话,不接,第二天再打,停机了。没找过梁丽霞就好,我还以为这个孙子丧心病狂,要骚扰一切与我有关的人。
  
  德仔也忙,梁丽霞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他了。“我有个好消息,德仔帮我弟弟找了份工作,在东莞的一家玩具厂,一个月有一千块呢,我弟弟现在一个月才两百。”她说德仔认识玩具厂的一个负责人,打过招呼了,不会让这孩子干太重的活,也就是打包装箱。她的妹妹高考分数快下来了,以姐姐为榜样,梁家二闺女三个志愿都填了广州的学校,志在必得,据说自己预估成绩不错,也可能到广州来读书。
  
  老梁家闺女果然没让人失望,后来我接到我妈的电话,说是村里的人都夸她有本事,帮弟弟找了工作,将来还要供妹妹上大学,是个好女孩。我妈根本对现在的情况搞不清楚,她强调我一定要和梁丽霞保持联系:“人家先工作了,咱别急,等你也上班了,你们再看看怎么办。妈还是那个意思,你最好把她看好了。”我胡乱应付她,——这个“媳妇”现在不是我的了。
  
  风平浪静地到了学期末,我谎称学校必须安排暑期实习,留在了广州。其实我和阿MAY约了看世界杯决赛,然后一起逍遥。
  
  陈志明的电话是在8月份打来的,他约我见面,地点烈士陵园,一对一。我说我考虑一下。
  
  我把阿MAY送回二沙岛,说我有同学来广州,要招待两天。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同学们要么回家,要么旅游,要么出去打工,作鸟兽散了。第二天就是陈志明约定的时间,我犹豫不决,左思右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和他见面。因为这个人太阴险,我确实挺害怕的。晚上1点左右,我打电话给他,他说晚上8点,不见不散。
  
  我趴到床底,费了半天劲卸下一根三指宽的铁条,用报纸包好。
  
  第二天我昏睡到下午,起来后没吃东西,把铁条装进书包,去见陈志明。


“你拍电影啊?还带武器。”
  
  陈志明一见面就泄了我的气,他看出我的书包里藏了东西,还让我拿出来给他看。“你拿着这个东西,是想砸我还是想捅我?你以为是拍黑道电影啊?”我非常后悔,觉得自己确实太愚蠢了,还没开始说话,就被他看不起,想一想这东西打架确实不顺手,再一看陵园里老老少少人来人往,陈志明果然是一个人来的,一转身丢进垃圾桶了。
  
  我觉得这确实很丢人,周杰伦说得对,当初就应该《听妈妈的话》。
  
  我爸虽然会揍人,但是我最怕的却是妈妈。每次犯了错误,我爸都是一通狂揍,但是我宁死不屈:“有种你就打死我,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电视剧里演什么我就学什么,经典台词层出不穷,被打得疼得直掉眼泪,还嘴硬——“你没吃饭啊,给爷挠痒痒呢。”“你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字!”“怕死不做梁山好汉!”“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后来我琢磨过这个问题,打孩子是教育方式的一种,偶尔用一下还可以,频繁地打,就让孩子有逆反心理了。我妈不打不骂,她不理我。我最怕的就是她阴着脸,当我透明。进进出出,一言不发,我心里直发毛。直到我说,妈我知道错了。她就问,错在哪里了?我羞愧难当:我不应该在书包里放改锥,扎破语文书。
  
  我书包里的各类“凶器”先后装过改锥、锯条、铁棍、木棍、匕首、弹簧刀……甚至杀伤力最大的三棱刀。活这么大,我一次都没用过。藏武器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后来遇到个练家子,十分鄙视我这种行为:拳打四面,脚踢八方,最有效的武器,是人的身体,而不是器具,你带武器,说明你对自己不自信。——废话,老子小时候练过化骨绵掌蛤蟆神功吸星大法乾坤挪移,没有一样成功的。我当然不自信了,要不带家伙防身,万一真有人往死里打我咋办。
  
  妈妈说了,书包是用来装书的,不是装乱七八糟东西的。我应该听妈妈的,我早知道带一本牛津字典来,必要时可以当板砖抡。
  
  陈志明没想打架,反而要请我吃饭。

陈志明说自己的公司就在附近:“你们是学生多逍遥啊,我今天约你是刚下了班不久。”他说公司是私营企业,他现在已经是台湾老板的亲信了,收入也不错。我饿了一天,只顾着扒饭,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菜好像不便宜,我吃饱了先。等我吃完,他递给我一根烟抽,还给我点上。他终于说明了约我的目的,果然和梁丽霞有关。
  
  我觉得最悲凉的是,自己在广州好像变得娘们气了,面对雇凶打人的仇敌,我居然没有揍他的冲动。年少时的轻狂在远去,我顾虑重重。阿MAY是个尊重别人的女孩,她不愿意深究我被打的事情,但是她显然发现我身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特征——不能给人安全感。阿MAY让我保证,以后不许被人打成猪头。我说这要求真是岂有此理,别人什么时候打我我哪知道,怎么保证啊。她不管那么多,让我发了毒誓,再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的小弟弟就越长越短。
  
  “我活这么大没被人打过,那是第一次。”
  “你还想再挨一次?”
  “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你还找人打我?”
  “我心里至少舒服了。”
  “警告你,动我可以,别再找阿MAY。”
  “我本来一定要拆散你们,但是我现在有新的打算。”
  “你想怎样?”
  “帮我办了这件事,我们就两不相欠,不然我让你什么都没有。”
  
  陈志明威胁我,我居然沉默了。我不再是当年那个街头的热血少年了。砍死人老子就一命抵一命,怕毛啊。现在,我怕我父母伤心,怕阿MAY难过,怕不能毕业,怕……顾虑越来越多,我慢慢的,好像学会了妥协。陈志明对我不是一般的了解,显然当年梁丽霞什么都和他说。他知道我们充其量只是老乡加朋友关系,他说,他当年是真的喜欢阿霞,也计划和她结婚的。要不是我的出现,一切都很正常。
  
  我始终觉得他们根本不般配,以陈志明的出身,他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村姑?陈志明点头承认,他喜欢的是阿霞身上的淳朴,自然,纯洁以及善良。在他眼里,阿霞就是这个喧闹的世界上难得的荷花。他的原意就是占有她,一生一世。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你欠我一个处女老婆。”
  “去你大爷的!”我说话一般粗鲁无耻,但是没见过有人说话这样卑鄙下流的。
  “我要睡梁丽霞,你帮我做到,咱们就算两清了。”
  “你今天是想死在这里吧。”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腾地站起来,双拳紧握。
  “我可以出钱买她。”
  “我操你ma!”
  
  我疯了一样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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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绿水,芳草萋萋,鸟语花香,云淡风轻……
  
  
  突然一股恶臭传来,显然是大便的味道,而且是新鲜的,热腾腾的那种。
  
  “我丢你啊,拉屎怎么那么臭。”
  “你的就不臭咩?”
  “没你的臭。”
  “离我远点!”
  “你行远点啦,屎仔!”
  
  我这辈子干过很多彪悍荒唐离谱的事儿,最印象深刻就这件——和阿MAY在荒郊野岭并排拉屎。
  
  
  看完世界杯的安排,阿MAY的意见是去阳朔攀岩。我正好出去散散心,陈志明那天的话恶心得我几天吃不下饭。阿MAY对我手上包了纱布极其狐疑,我说不小心摔倒扎玻璃了。我们差点睡过头,没赶上旅游团的大巴车。匆匆忙忙赶到,在一车人愤怒的眼神中,低眉顺眼地坐在最后一排。阿MAY掏出晚上准备好的便当,两个人狼吞虎咽,悲剧的是便当前夜忘了放进冰箱,有点变质了,吃了没多久,大巴才走到四会,我们就翻江倒海,闹肚子了。
  
  “我想放屁。”阿MAY憋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别……”我也肚子疼得冒冷汗。一放屁别拉出来,那就惨了,一车的人本来就对我们的迟到极度不满,再用大便恶心他们,我怕被人杀了。大巴在高速路上,我不敢要求停车,问了问导游,要到信都才停车休息,暗暗叫苦——可怜我风华正茂,阿MAY绝色年华,难不成今天要被屎憋死?
  
  大巴却越走越慢,后来索性停下不动了。前方消息,交通意外导致堵车,估计要等个把钟头。我实在受不了了,跟导游强烈要求下车方便,女导游面目狰狞,坚决不许,说车说不定马上就开了,你又要让大家等你们啊。车上的乘客也坚决不同意,他们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散团果然无情,这帮孙子太坏了。
  
  “我实在憋不住了,你不让我下车,我就拉在车上!”老子豁出去了,肚子里轰鸣如雷,眼看就要菊花一松,一泄如注了。众人慌了,改口让司机赶紧开门,车门一开,阿MAY一个箭步冲过来,手里捏着一卷卫生纸,从我身边挤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连滚带爬地爬上路边的山坡,消失了。我赶紧跟上,一边跑一边解裤子。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到达阳朔后,心情大好,腹泻止住了,填饱肚子,又恢复了元气。第二天阳光明媚,我们按照安排去攀岩,我特意换上运动鞋,短裤T恤,虚心请教攀岩知识,和人比拼速度,赢了的人可以得到奖品当地特产柚子一只,速度最快的,能得两只。不是为了柚子,纯粹是为了在阿MAY面前显示实力。装备穿好,回头望去,那位姑奶奶脚踩人字拖,戴一顶大得夸张的草帽,咬着冰棍,不丁不八地站着,还学小流氓的样子晃腿,笑嘻嘻地看着我。
  
  “哪来的冰棍?”
  “刚刚去买的,还买了草帽,得意吧?”
  “你不攀岩啊。”
  “爬不上去,我是来看的。”
  
  真是一代天女。
  
  晚上和团里相对年轻的几对情侣一起去泡吧。阳朔酒吧街名不虚传,人声鼎沸。红酒洋酒啤酒乱喝,大家好不快活。我们玩积木,玩真心话,玩到后来,就大冒险。但是我们的大冒险独树一帜——
  
  阿MAY当做冒险道具,我们一起捉弄别人。根据情报对面酒吧有一桌六个男孩,贼眉鼠眼估计是慕名来找419的,在那里傻X样子一人一支啤酒边喝边物色对象,他们杯具了。
  
  输了的男生拉着阿MAY去对面酒吧,对着六个男生说:“对不起,打扰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对方莫名其妙,“哦……恭喜你啊,挺漂亮的。”
  过了一会,另一个男生输了,他牵着阿MAY又去那一桌:“对不起,打扰一下。刚才那个人神经病,其实这是我老婆。”阿MAY还冲人家甜甜地一笑。对方更加迷茫。“哦……挺好的。”
  第三位输了的男生挑大梁,将游戏玩到最高潮。他假装怒气冲冲地拉着阿MAY,去那六个人面前:“兄弟!刚才是不是有人拉着我老婆说这是他老婆的?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这时候阿MAY假装委屈,甚至还假装抹眼泪。
  
  傻子也知道被耍了,“你们什么意思啊。”六个人都恼火了,这就要动手。我们一直在二楼窗口看着这幕闹剧,一看不妙,赶紧过去救人。呼啦啦过去十几号,有男有女而且都客气地道歉,对方也就算了。
  
  和阿MAY在一起,日子总过得快乐。我快23岁了,在我脑海里,第一次闪过“结婚”的念头。虽然比“离婚”的念头来得晚了一些,但是我总算心智健全地长大了。
  
  我想和阿MAY一辈子在一起,永远那样快乐。我想和她结婚,白头到老。
  
  不到一个月时间,开学了。我在阿MAY和好友的祝福中,吹灭了生日蜡烛,迎来了23岁生日。也就在这一年,我知道阿MAY的老豆为什么要求我在大学毕业后和阿MAY分手,为什么宁愿拿一笔钱作为对我的补偿。
  
  阿MAY要出国了。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
  “德仔怎么不提和你结婚的事情啊?”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想结婚。”
  “那你想干嘛?”
  “我想考研……”
  
  我的生日PARTY在学校外一个熟悉的酒吧里,闹哄哄的,一特不靠谱的哥们负责买蛋糕,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收到订单,他内疚地拉着女友跑去蛋糕店亲自提取了。我的室友,篮球好友,阿MAY的同学,昏暗的灯光下,我几乎分不清楚谁是谁,阿MAY正在和我一个舍友玩猜拳,十五二十的,喝得七晕八昏。我只能看清楚面前这张脸,梁丽霞今天本来上班,特地请假来给我庆生。
  
  工作和专业不对口,而且公司几乎都是广东人组成的,她语言沟通出现了障碍,而且她给人感觉还是那样冷冰冰,大家都有点排挤她。工作也不开心,整天就是整理表格,她倒挺有耐心,但是感觉没什么前途。她认为这是自己知识不够的问题,而且自己本来也一直没撂下课本,想参加2003年1月份的研究生考试,学个热门一点的专业。
  
  阿MAY要出国,梁丽霞要考研,我的头隐隐作疼,强烈怀疑今晚的洋酒全部是假的。
  
  “你呢,没想过考研吗?”
  “考不上吧,我没怎么读书了。”
  “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补回来的。时间还早。”
  
  我暗暗苦笑,这个梁丽霞,当初就是因为她,我才到了广州。现在又让我一起和她读研究生,本科4年,研究生3年,再加上她早我1年,八年啊,日本鬼子都打下来了,想让我和她耗到什么时候。她对自己的事情一向只字不提,当年的“娘娘腔”和陈志明,都是生米做成熟饭了才跟我说,至于他们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一无所知。要不是我调查陈志明,根本不知道她找了这么个人渣。
  
  一想到陈志明,老子就怒火中烧。那天在餐厅,我没有吃人的嘴软,不光在口头上和他家的直系女性发生关系,也没有手软。但是三拳两脚下来,我发现陈志明压根就没打算还手,连招架都没有,被我打得鼻子流血,嘴巴开裂,居然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陈志明等我打累了,淡淡地说,虽然你打架比我厉害,但是我从心眼里就瞧不起你,我要继续干扰的话,阿MAY也和我没有结果。
  
  “我可怜你,不会干扰你和阿MAY。但是阿霞我是要定了,和你打声招呼,只是看得起你,你什么都阻挡不了。”陈志明的话没有引来我第二顿拳脚,我抚摸着手背上被碎碗碟划破的伤口,气喘吁吁,心中却极其恐惧——陈志明是对的,我算什么呀?一个农村来的穷学生,无权无势,没钱没财,一无是处,我拿什么阻挡别人蓄意的破坏?我转身从餐馆出来,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第一次感觉到拳头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我和阿MAY在一起,一味地寻欢,其实是在麻醉自己,我很想逃避现实。自从梁丽霞和我订了娃娃亲,我从她那里一直就没有过索取,只是感到源源不断的压力。梁丽霞不知道我的思想活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前男友即将实施计划夺取她的贞操。她和我一五一十地说自己的近况,说她弟弟在工厂打工据说不顺利,老闯祸,说她妹妹来广州后不适应,一直在生病,学费和生活费自己都得分担,她继续丢来了自己的深水炸弹——
  
  德仔根本没有离婚,他有老婆的!
  
  同学撞门而入,带来了蛋糕,阿MAY赶紧招呼女生帮忙,把蛋糕拆开,点上蜡烛,把我拉到蛋糕前,让我许下23岁的愿望。
  
  
  在23岁生日那天,我看着摇曳的烛光,彻底迷失了。



我生了一场大病,生日那天酒喝杂了,第二天开始发烧。阿MAY说是去妈妈家住了,听说我生病了说要提前回来看我,被我拒绝了。大四的感觉除了人心惶惶,就是凄凉。大家已经是鸟兽散前的姿态了,提前实习,提前复习,忙论文准备,跑招聘会,宿舍里经常空荡荡的,我都能听到自己咳嗽的回声。
  
  躺在破板床上,我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凄凉,脑子里胡思乱想。考研,出国,找工作,我该选择什么?我有得选择吗?别人说十年寒窗,我倒不寒,就是时间太长,从幼儿小班算起,我都快读了二十年书了,哪怕用杀猪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想再读了。出国?我连托福和雅思都没考,再说,就我那高考临时抱佛脚,四级考了3次才以61分勉强过关的水平,拿剔骨刀逼我都过不了啊。
  
  关键是,我没钱。陈志明给我抽软中华,德仔请我们吃香辣蟹,阿MAY有雅阁开,我其实在这几年中一直都遭受金钱的刺激,以前有家里供读,自己赚稿费,根本没意识到钱的重要性。眼下已经大四了,马上就要自力更生,我发现,找工作就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的彷徨,我的迷茫,是梁丽霞早一年就面对过的。一年前的她,已经经历了这样的心路历程,那时候的我,简直就是个白痴。她和我一样没有选择,所以选择了找工作。农村现在基本不靠天吃饭了,大家都意识到要想不饿死,就外出打工,要么就做小本生意。梁家本来可以搞养猪场的,却因为我们家的变故,为了退亲,一夜回到旧社会。梁家从此一蹶不振,供二女儿读书,多半都指望着梁丽霞,只是我不知道。“你的妹妹就靠你了。”一想到梁叔这样无奈悲壮的托付,我明白了梁丽霞的诸多选择。
  
  不过找一个有老婆的,这也太TM离谱了吧。好男人难道就那么缺吗?你找个不帅的也行啊,至少卫校的“娘娘腔”是未婚呢。对了,“娘娘腔”去哪了……还有阿MAY,考托福的事情一直没跟我说过,她已经到了申请学校和奖学金的阶段了,去哪留学?那天她只是说了一句要出国,再问就是不知道,说是她爸爸在安排,她什么都不管。后来我们避免谈这个问题,因为阿MAY一直都快乐如鹿,因为这件事,我们第一次发生了争吵。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了,加上持续发烧,想着想着就会昏睡过去。
  
  每天好心的舍友都把我打好饭,然后忙自己的事情去。我除了吃点东西上个厕所,就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直到第三天,我才有所好转。我搬张凳子坐在门外,秋风吹落了黄叶,天那样的蓝,那样的高,一切都清晰得像高分辨率的电脑屏幕上那些风景照。我知道那些诗人为什么要悲秋了,因为现在我孤独得想哭。
  
  我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思念一个人,阿MAY。



我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开门。拿出手机来打电话,半天才通了。“边个。”“我啊,给我开门,干嘛呢。”阿MAY睡着了和死人无异,不过现在是下午4点,这么久不开门,不知道搞什么鬼。
  
  一开门,阿MAY只穿件大T恤,上面写着“XX杯高校CS挑战赛纪念奖”,这还是我得来的。那天选DUST2地图,阿MAY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一样,我戴了耳机还是能听到她杀猪一样的嚎叫——杀佐kui!!心慌意乱,被人乱枪扫死。
  
  “我好难过啊。”她一下跳我身上,放身大哭,两条腿习惯地缠在我腰间,只穿条小内裤。
  “怎么了?”我亲亲她的脸颊作为安慰,心里一阵感动,几天没见我,就想成这个样子,不枉我对她的思念。
  “道明寺失忆咗,记唔得杉菜,爱上别条女……呜呜呜……”她居然泪流成行。
  
  我抱着她走到沙发边,像扔麻袋一样把阿MAY丢出去。看完《流星花园》这孩子就疯了,现在正在看第二季。每天出口就是台湾腔,都快烦死我了,又肉麻又好笑。我去冰箱里拿东西喝,一拉开就一股馊味,她每次喝牛奶都喜欢买小包装的,每次都不一次喝光,剩下的直接放回冰箱,在她的概念里,冰箱和垃圾箱的区别是,冰箱里有吃的,垃圾箱总是空的。
  
  “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考托福这些事情怎么没跟我说过。”
  “学习的事情我唔想谈哦。”
  “怎么没见过你看书啊。”
  “我是天才咯,不看书都能过。”
  “出国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你要申请什么学校。”
  “多伦多大学。”
  “猛龙队那个?卡特打球那里啊。”
  “嗯,加拿大。”
  “那我怎么办?”
  “唔知哦。”
  “就没想过以后吗?我们就要分开了。”
  “迟早要分开的哦,我很想出国。”
  “你没考虑过结婚?”
  
  结婚???她的语气极其夸张。阿MAY和我的交往过程中,曾经有过对她的追求者,每次她都拿手机短信给我看,还让我打电话过去约人家吃饭。她和我无话不说,甚至说知无不言,但是我不知道她一直就对出国留学很渴望,也不知道她对结婚的事情压根就没想过。阿MAY反问我,你才满二十三岁,难道你想结婚吗?我沉默了,是啊,其实我也对结婚没兴趣,结婚了就可以两个人一直在一起。阿MAY却说,结婚了如果她执意要出国,那我不是每天要对着结婚证打飞机?一张纸而已,有那么重要吗?阿MAY一直安排我们的娱乐节目,干这干那,对于我们的未来,却毫无安排。她的意见是——走到哪算哪,想那么多干嘛?
  
  对这个话题,阿MAY没有一点兴趣,她拉着我进卧室看《流星花园》,她说我不喜欢看没关系,她可以戴上耳塞看,我在旁边看书陪她。作为奖励,我可以摸她的咪咪。
  
  我今天对咪咪没一点兴趣。一直在琢磨我和她的未来。按照阿MAY老豆的逻辑,毕业了我们就分手,估计是因为阿MAY进名校,两个人分隔两国,不但没有好结果,而且影响阿MAY的学业。他有能力帮女儿操办出国读书,但能不能毕业,全看阿MAY了。阿MAY这种乐观的态度其实和我从一开始就一致的,我们是天生神经大条的一对活宝,对自己的未来一直没有想过太多。阿MAY的做法,和当初梁丽霞的差不多,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梁丽霞的口头禅是“我没想好”,阿MAY习惯说“我唔知”,MD,老子怎么摊上这么两个娘们,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而且我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左右不了她们的意志,她们决定的事情,我就只能选择接受。
  
  虽然沮丧,但是也算想通了。其实我不是刚想通,早就觉得回天无力。陈志明的话对我影响很大,我开始学会承受,而不是抵触。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这不算什么,阿MAY出国也就两三年,她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最多打两年飞机,没什么损失——我头脑简单,天生乐观。一想到这里,就对咪咪再次有了兴趣。
  
  我摸向阿MAY的玉腿,她刚开始打我的手,让我不要乱动,随后——我们的尺度就比《流星花园》大了三万六千倍。欲火将苦恼与迷茫烧成灰烬。
  
  
  去他娘的,过了一天是一天。
  
  我和阿MAY又有说有笑了,我们又走街串巷胡作非为去了,她送了我一件衬衫,一条皮带,祝我找工作顺利,打扮得帅帅的去勾引女面试官,但是皮带有魔力,除了她以外的女人都解不开。我送她一条白金手链,提醒她摸别的男人小JJ的时候手链就越来越紧,具有魔力且能给我通风报信。
  
  我在大四上半学期除了敲定几个不太满意的OFFER,和阿MAY继续忘情地拍拖,还干了另外一件事——鉴于我匆忙拆散陈志明和梁丽霞一度搞到无法收场的地步,我决定很郑重地和德仔谈一谈,虽然“媳妇”现在归他,但是他TM是想包二奶还是怎样啊。
  
  我要给梁丽霞讨个说法。


樟木头给我的感觉只有慌张,四散的走鬼后面撵着贪恋的城管,肮脏的发廊门口进出着鬼祟的贱男,这里到处都是加工厂,满街都是打工仔,交通基本靠摩的,吃饭基本买盒饭。每年从这里生产电脑配件、玩具、家居物件等等轻工业产片,销往全球。街道上到处都是招工启事,我很纳闷,来这样的地方讨生活,还需要德仔帮忙?
  
  梁丽霞的弟弟当年不到15岁,属于童工,是好说歹说才有人收的,德仔说。我在那个萧瑟的秋夜赶到了樟木头,同行的除了德仔,还有梁丽霞,梁丽霞的弟弟被人打了,还进了医院,听起来情况很严重。我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正在宿舍修改论文,准确的说,正在抄袭论文,这个书上一段,那个书上一段,要串联顺了,也是个大工程。
  
  其实伤势不严重,医生操着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了半天,老子判断也就是个脑震荡。梁家唯一的儿子躺在病床上昏睡,头上包着一圈纱布,打着吊瓶。我当时有点恍惚,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区别的地方是,这孩子染着一头黄毛,我们那时候还不流行染头发。当年我被砍伤过,被踩伤过,被扎伤过,被拍伤过,除了手腕上的伤口太大进了医院,一般的脑袋开瓢,也就在宿舍睡两天。
  
  脑震荡算个屁!
  
  梁丽霞默默地掉眼泪,一奶同胞,心疼得很。德仔只是挨着她坐着,轻轻地拍她的肩膀。这样看着也没什么意义,我提议出去买点东西吃,德仔说他这里熟,和我一起去。
  
  “你有老婆?”
  “她说了?”
  “听说你们是娃娃亲?”
  “她说了?”
  “嗯。”
  
  我本来想一口气质问他为什么脚踏两条船,谁知道他也将了我一军。那晚在酒店我和梁丽霞一夜鏖战却始终不得而入的荒唐床戏再次浮现,我心里对德仔突然有点内疚——不对啊,我对一个勾引女大学生的已婚男人内疚啥?心里觉得梁丽霞实在命苦,一心求个安稳,但遇到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荒唐。
  
  “你到底想咋样啊?有老婆找梁丽霞。”
  “我很喜欢她。”
  “喜欢就乱搞啊?包二奶啊?”
  “不是。”
  “那你老婆呢?”
  “在老家佛山,我们分居几年了。”
  “那还不离婚?”
  “……我们有个7岁的儿子。”
  “梁丽霞也知道?”
  “对。”
  “那她还愿意和你这样啊?”
  “我根本没有动过她……她说她也信任我。”
  “你们这叫拍拖吗?”
  “如果非要说个概念,那是单纯的恋爱。”
  
  我觉得我当时的脑袋比梁弟弟的脑震荡还晕。这是TM干嘛呀,拍电视剧啊?梁丽霞是不是小时候的电视剧《渴望》里那个刘慧芳啊,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被她遇上了,而且还心甘情愿的。我们去买了点吃的,买了些补品,回到医院,梁家弟弟已经醒来了,正和姐姐哭呢。真是窝囊废,老子小时候被老爸打的时候都没这么孬过。事情无非是和工友别扭,结果动手了,工友用宿舍的酒瓶砸了他脑袋,还抓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我觉得纯粹是活该,要是遇到小孩子招惹我,我也想把那头黄毛揪下来,多难看啊。
  
  我们当天住在了樟木头。梁丽霞自己住一间,我和德仔一间。他提议出去捏脚放松一下,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樟木头的洗脚房比蚂蚁窝还多,我们找了个门面大一点的,进去了。德仔问:有大活儿吗?
  
  老子差点一头晕过去:我处女“媳妇”的男朋友还**!!

“道明寺、花泽类、西门和美作,你愿意嫁边个?”
  “老子屁眼很紧的,不愿意被人搞。”
  “必须选。”
  “那道明寺吧……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错!我现在喜欢花泽类。下一个问题,陈冠希和谢霆锋,哪个靓仔?”
  “陈冠希!”
  “错!谢霆锋和王菲拍拖,他现在很MAN,我现在中意他!你还有一次机会,再说错的话……一个月不许make love……Rachel、Monica和Phoebe,你愿意同哪个上床?”
  “哪个都不愿意,我只要阿MAY。”
  
  因为选了正确的答案,我才避免一个月没有性生活的危险。其实我觉得不真实得很。一个美貌的富家女,有一辆车给我用,而且还有一栋崭新的房子,对于一个农村出身差点也去樟木头打工的23岁平凡青年来说,这一切都太假了。我要摸摸阿MAY的奶子才能确认自己确实不是在做梦,我只不过暂时被放到一个童话世界里,目前看来,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由于太过幸福,我别无选择,夜以继日地和阿MAY**,比在机械厂车间干活勤快了一万倍。
  
  我的同学们结伴来了学校,以参加招聘会的名义前来拜码头,兴奋得我夜夜买醉,因为我的同学几乎都没有跨过长江,所以我离他们太遥远,除了回家的时候能小聚一下,阵容从没这么齐整过。武大的人大的济大的天津的南京的青岛的,当年我们在学校都是“八旗子弟”,但是复读过后,居然都能混进所谓的象牙塔。阿MAY只跟我们混了两天,就觉得无聊回家去了,我们都讲家乡话,她终于体会到漂泊异地的一丝痛苦。
  
  学校外的大排档被我们七条好汉弄得热闹非凡,猜拳,绕酒令,烟酒伺候,小菜管饱。白天假惺惺地去人山人海的招聘会逛一逛,拿着注水百分之八十的简历见摊位就投,然后再吃个盒饭,然后直奔篮球场,一直打到华灯初上——既来之,则玩之,走,嫖之。
  
  武大的同学有一晚喝到满心长草,提出了去**的建议。我抬眼望去,哥儿几个都眼巴巴地看着我,看来他们是有预谋的,广州据说声色之地,他们是慕名而来。
  
  “不行啊,你们没见过阿MAY啊。”
  “少废话,那次在武大,我也不是单身啊,你也见过我对象。”
  “我对这个没兴趣,上次喝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没喝够?”
  “……”
  
  哥儿几个也是图个新鲜,要不就带他们去吧,可是去哪呢?我对这个完全没概念,打了几个电话,最终问到一个靠谱的地方,据说杨箕村满街都是小发廊。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骑着单车——真是傻B到家了。那天我们在一条街上来回骑了好几圈,打不定主意进哪家,虽然酒壮熊人胆,但是毕竟都不擅长这个,七个人有四个还是处男,那场景不像是去嫖妓,反倒像是联防队的出来查暗娼,吓得几个小发廊都关灯了。
  
  武大的哥们当年就具有领袖气质,现在威风不减,果断地把车一锁,回头说,谁愿意跟来就来,把半截香烟往地上一吐,大步流星走进一家发廊,一个、两个、三个、……我松了一口气,这帮孙子现在满脑子那事儿,加上喝得乱七八糟,估计都没注意我去哪,我骑车转出来,停在一个公车站,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给梁丽霞打电话。
  
  樟木头那次,德仔那句“有没有大活儿”现在犹在耳边,今天晚上这事儿,让我想起来了。
  
  
  我觉得有必要和梁丽霞谈一次——你确定要和一个嫖客白头到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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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2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晕!连续剧啊?一下传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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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22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次回到家乡,陌生感更加强烈。工厂没了,姐姐也搬走了,我们家搬进了新房,因为搬家的时候我不在,家人判断我不要的东西就都扔了。
    
    我在自己陌生的房间里,居然手足无措,我的玻璃球、弹弓、陀螺等儿时的玩具一直在一只铁盒子里装着,我妈说,当时打开一看,想也没想就往垃圾堆里一扔——老妈牛B!我童年的美好记忆,就这样被丢了,她老人家估计是觉得我一个大学生还看动画片太不像话,干脆在物质上给我斩断儿童的根。
    
    有一些小学的照片,中学的课文,课外书,其实书也丢了不少。我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就出来和梁叔他们聊天——两家很久没在一起了。既然是过年,那就热闹一下,退亲毕竟只是口头上的,两家从理论上还是亲家。
    
    我那天没有约到梁丽霞,她正在考研关键时刻,一切都等考研完了——过年再说。举杯欢庆,大快朵颐,酒足饭饱后,两家人开始打扑克,玩了一会,我就和梁丽霞要出去走走。我妈满心欢喜,以为我们能再续前缘呢。
    
    在樟木头,我们没有洗脚,我怒气冲冲地掉头回来,德仔只好跟上。在酒店,他没有丝毫愧疚:作为正常的男人,老婆分居,不去**,难道去睡梁丽霞?我当时无语,觉得两者对比,我宁愿他去洗脚城。我和德仔那晚聊了许久,他给我看儿子的照片,我给他讲梁丽霞的童年。感情破裂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和他的老婆是别人介绍的,从一开始德仔就不喜欢。他老婆喜欢打扮,每天花枝招展,而且还红杏出墙,因为这个事情,他们吵吵闹闹过了三年,儿子才一岁多的时候,就无奈分居了,“我喜欢的女人要安静些。”我明白了德仔为什么那么喜欢梁丽霞。
    
    “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包括**?”
    “嗯。”
    “陈志明是脚踏两条船,德仔是这个,你还真能忍!”
    “我有得选择吗?”
    “那你也不能随便找啊。”
    “我说过了,我很认真地考虑过才和德仔好的。”
    “你就不能正常点,好好谈一场恋爱吗?”
    “原来在你眼里,我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说过,我没有资格谈什么恋爱……”
    
    梁丽霞又被我弄哭了,我不知如何是好。梁丽霞走的每一步,在我眼里,在正常人看来都很荒唐,但是个中缘由,只有她能道清楚。弟弟让人不省心,要不是德仔不停地跟人家打招呼说好话,能被人欺负死;梁丽霞自己赚钱不多,还得租房子,自己开销除外,还得给妹妹添学费,买衣服,照顾她的生活,德仔不是一次两次慷慨解囊了,梁丽霞每次都坚持开借条,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还。
    
    “我要是上了研究生,妹妹的学业怎么办?我们俩怎么生活?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没有德仔,我哪能撑得住?虽然我不算看破红尘,但是这个世界上,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德仔对我很尊重,从来不强迫我,他知道我接手不了他年纪有点大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他。他自己的私生活,自己会处理好,我不过问。你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像当年一样,你拆散我和陈志明那样,让我又一次失去希望?没有了德仔,你养我吗?你供我妹妹读书吗?你能保证我弟弟不被人欺负吗?”
    
    梁丽霞双目含泪却闪闪发光,咄咄逼人,每一个问句,不亚于往我脸上打拳,我觉得脸上发烫,羞愧难当,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
    
    我以为不让男人睡她就是对她的保护,但是我却根本没想过帮她解决生活上的任何麻烦。在她弟弟被打后,她六神无主地把第一通电话给我,我却犹豫地问要不要叫上德仔——王家二少,你美啥?你拽啥?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别人的生活?你充当什么保镖角色?除了打架斗殴,你都做了什么让人心里安慰的好事?除了和阿MAY昏天黑地的恋爱,我连老迈的父母都不想回来探望,他们供养我这么大,我却连他们给我订的娃娃亲都保不住,梁丽霞给过我机会,那根本就不是插进去插不进去的问题,关键是——就算她破处了,我得到她的身体了,我有没有能力和她走到未来呢?
    
    梁丽霞冷冷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公园,看着地上被踩得肮脏的雪,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审视我的一生。
    
    我进入一种痛苦状态,每天冥思苦想。对于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我连自己的工作都没敲定,从大学学到了什么知识连自己都不清楚。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假如,假如我当初没有因为梁丽霞的激励而去广州读大学,我就在家乡种地,工作,靠我街上混来的本领,说不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虽然梁丽霞可能跟人跑了,但是至少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她:你缺钱了,我帮你,你家人,我照顾。是你先有愧于我,而不是我无力回天。
    
    还有十多天才假期结束,我像往日一样,接到阿MAY打来的电话。
    
    “阿MAY。”
    “……”
    “怎么不说话。”
    “……”
    “出什么事了?”
    “……我怀孕了。”


躺在手术台上,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我这是人生中第二次在医院接受治疗。
    
    在陪阿MAY做完人流后,她气色很差,休养了一周才有所好转,我每天给她煲乌鸡汤、红枣羹、百般呵护,很是内疚。阿MAY反倒显得轻松——刚开始她吓坏了,六神无主地向我求助,但是她说,见到我的人以后就不慌了,大不了去医院打胎。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怀孕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只要从手术台上下来,就相当于治疗成功。孩子?做爸爸妈妈?我们压根就没这个概念,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得到小小的教训——生理周期非常重要,前七后八还是前八后七,阿MAY这个马大哈开始学习计算自己的安全期。
    
    因为阿MAY我提前回到了广州,闲来无事,阿MAY说那家医院的整形也很出名,建议我去把左肩上那个难看的刺青做掉。我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但是不敢去医院。2003年初,正是非典刚开始,加上当时信息不发达,真真假假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除了往家里囤日用品,大家基本上不敢坐公车,街上人人一个大口罩,面对死亡威胁,没人敢逞英雄。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因为感染而不幸身亡,我们去那种地方,不是找死吗?
    
    但阿MAY软磨硬泡,我还是同意了。去掉纹身其实很重要,大学四年来,每次在球场上打球,别人都敬我三分,我知道他们不是怕我,而是怕那块面目全非的骷髅头。我都要大学毕业了,再不抹去那邪恶的象征,只怕未来惹更多的麻烦。经过检查,医生说可以去掉,但是色素沉淀太深,肯定会留下印记。阿MAY说总比现在好,医生问你是他什么人,阿MAY自豪地回答,我是他家长——上次陪她来做人流,医生狐疑地看着我,问我是她什么人,我唯唯诺诺半天,说我是她家长,把本来紧张害怕的阿MAY逗得格格直笑。医生当时叹口气,转身安排手术日期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叹息我们的无知无畏,还是痛心我们对扼杀一条生命的满不在乎。
    
    我们后来被分了界,70后,80后,90后,90后一直背负骂名,被人家骂脑残,其实,当时我们在50后和60后眼里,又何尝不是脑残?
    
    做完去除纹身手术后,我们闭关了。一趟一趟从超市买米买油,买调味品买鸡蛋买蔬菜买肉类,非典时期,阿MAY老豆本来要接她离开广州,但是阿MAY坚决不走,要和我“共生死”,他老豆居然同意了,要求是,我们不许乱跑。
    
    面临非典威胁的不是我们俩而已。我担心很多人,梁丽霞、她弟弟、她妹妹,还有德仔,因为德仔如果得了非典,那很可能传染给梁丽霞。除了每天翻来覆去看《老友记》,看小说,打游戏和抄袭论文外,我还时不时地给梁丽霞打电话,她总是回答挺好的,没那么严重。
    
    阿MAY知道我在和谁通话,但是她从来不问,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让我非常失落。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在乎我。还有几个月我们就要分离,她却没有丝毫的不舍。回望这三年,我们除了吃喝玩乐,几乎没有刻骨铭心的回忆。人是很贱的东西,苦难铭记,欢笑难留。我们在享受之后只想要更多,而经历苦难后却耿耿于怀,等到人到中年或者行将入土,戳着后辈的脊梁狂骂——你们怎么那么荒唐,那么不知足,想当年,我们吃不饱穿不暖,我们历尽磨难……
    
    你们上了年纪的人没赶上好时候,吃了苦头怪谁?当时的我就是这样的逻辑。我对中年人有极其强烈的抵触心理,包括所有的老师,甚至还包括德仔。
    
    德仔最近心情好,他和老婆离婚了。
    
    我又犯贱了,开始担心,他现在可以和梁丽霞结婚了,会不会求婚啊?虽然梁丽霞明确地指责过我,说我没资格再过问她感情上的事情,但是我当时不由自主,仿佛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我鬼使神差地发短信给德仔询问。
    
    我得到一个诡异的回答:我和梁丽霞是假拍拖!
  
  ----------------
  很多应届毕业生找工作死在了简历上,宣讲会人声鼎沸,对口不对口的专业都去,这叫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在家乡,一说起梁家闺女和王家二少,大家都翘大拇指:好!高材生,很有出息。在招聘会和宣讲会上,我们什么都不是,在焦急地等待后,我们卯足了劲儿到处散自己的简历,那样的时刻,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满腔的热血,建设祖国的雄心,出人头地的志向,都浓缩在页数不等的简历里。
    
    与“求包养”一样,我们当时只求一口饭吃,刚开始还畅想月薪多少,后来越来越恐慌,“求工作”是唯一的目标,不管赚多赚少,先落定了再说。我只有在经历后,才慢慢懂得梁丽霞,当年她也是在这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苦苦寻找自己的未来的。
    
    我的简历两页,第一页个人基本资料,第二页证书。我上大学就没当过班干部,也没得过奖学金,在辩论队也永远的替补,根本没什么辉煌史,不像别人那样,大学生活写在简历上简直可圈可点。在特长方面,我填了篮球和写作。这个不是夸口,在系队混了两年主力,写作呢,我和阿MAY的拍拖经费,几乎都是我靠码字赚来的。做人要诚实,但诚实得不到回报,我的简历连封面都没有,少说投了几百份出去,回音寥寥。上半年敲定的offer,不是业务员就是普通文员,而且企业估计小到令人发指,地点不是东莞就是汕头。
    
    我在一个小礼堂等到了这家报社的宣讲,估计去了能有上千人,一结束,招聘方拿一个大纸箱子收简历,刚开始还有点顺序,后来场面就失控了,后面拥挤不堪的学生等不及,直接把简历丢过去。这引发了更加混乱的场面,小礼堂顿时简历齐飞,骂声与哭声齐鸣——男生咒骂别人踩脏了自己飞在半空落下的简历,女生撅着屁股哭泣着找自己省吃俭用才买来用于面试工作的高跟鞋……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因为大学四年养成最后一排听课的习惯(方便听烦了从后门溜出去抽烟),宣讲时早早到场,却在最后一排坐定。等到场面已经完全进入癫狂状态时,我都快被挤出门口了——更惨的是,由于我已经不可能杀到讲台前,简历又太过单薄,连扔都扔不过去。我充分动用自己的智慧,将简历折成飞机状,下意识地先哈一口气,然后用力一扔——飞得不错,又平又稳,不过……我靠,飞机盘旋了一圈,居然又回来了。不幸的是,半空中突然被一个傻B扔出的简历打下来。我是个一根筋,去一场宣讲会只带一份简历,赶紧过去抢救,靠着身板还行,左推右挡,把简历捡起来——上面被踩了几只脚印,可以肯定的是某个女生也踩到了,因为简历破了个洞,估计那姑娘用高跟鞋踩上去还拧了一下,洞口活像一朵菊花。
    
    万般无奈,我掏出书包里所有的圆珠笔,并排别在简历上,这次我估计就数我的简历有分量了!我就不信了,使出浑身力气奋力瞄准大纸箱一扔——简历啪一声正中招聘方一个男工作人员的面门,我从老远都能听到他一声惨叫:啊!
    
    我落荒而逃。
    
    后来,我居然得到该报社的笔试机会!再后来,居然通知我去面试!!我居然还面试通过了!!!
    
    真是奇迹。最近我脑子很晕,阿MAY出国的申请据说很顺利,梁丽霞果然强悍,考研成绩理想,如愿回到学校,我又得到了工作。在德仔的建议下,我们一起去K歌,庆祝三喜临门。
    
    我极其渴望见到德仔,假拍拖成为我人生面对的第一大悬案——这TM跟我这里演戏呢?太不靠谱了。


我们包了一个超级豪华间,德仔埋单。我和阿MAY,梁丽霞和德仔,我们三方的同学都来了一些,女的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男的是看看能不能抓住最后的机会泡到一个好妞。但是
    
    虽然是我们三个人的喜事,但是今天的主角是个小孩——德仔带来了他的儿子!而且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显得尴尬。
    
    离婚后,德仔得到了抚养权,父子两个在广州安家,一个上班一个上学,虽然是夜生活,但儿子得随身带——单身父亲真不容易,我打心眼里第一次对勾引无知少女的嫖客德仔产
    
    生了敬佩之情。女生们母性大发,围着孩子叽叽喳喳,让人家叫自己阿姨,捏人家的小手,亲人家的脸蛋,这孩子显然性格上随父亲,腼腆斯文,小小年纪就架了只大大的近视眼
    
    镜,都快被这群三八搞哭了。
    
    不过女人们怎么能忘记此行的目的,王菲的歌一响起,她们就一哄而散去抢麦克风了。德仔的儿子长出一口气,扶了扶眼镜,找个爸爸身边的角落坐下来——这场景看得我差点笑
    
    出来。我过去坐在他旁边,想和他交流,一时居然语塞,我印象中,就没和这么大的孩子交流过。
    
    “抽烟吗?”我问。德仔的儿子窘得连连摇头。德仔哈哈大笑,说你自己就是个孩子,却不知道和孩子交流。我心里暗想,我是个男孩子,你这儿子比女人还女人,这是性别上的
    
    差异。我和德仔说,你那天的短信看得我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真相?德仔显得很痛快:好,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德仔让儿子去找“家姐”梁丽霞,这孩子显然跟梁丽霞很亲近,居然顺从地去了。我看着梁丽霞疼爱地抱着他一起唱歌,心里的好奇心快把我憋炸了。德仔示意我出去,我们一前
    
    一后离开那个快乐的K歌间。
    
    在隔壁茶楼坐定。德仔和我进行了一场让我终身难忘的对话。
    
    “我和梁丽霞有个约定,一切要等你毕业了才和你讲。”
    “啥意思?”
    “今天你找到好工作了,我觉得到时候了。”
    “啥意思?”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不要辜负她。”
    “……啥意思?”
    
    德仔没头没脑的话,把我变成了复读机。事情回到当年,梁丽霞因为我揭破陈志明的嘴脸,成为单身,和我有了一段看似恋爱却又像友情的关系,当时我和阿MAY处于热恋期。德仔
    
    是半路杀出来的,但是梁丽霞又说他们认识了很久。德仔说,他自己的婚姻失败,主要原因是因为两地分居,他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和家人在一起,然后才导致老婆出轨。
    
    我当时居然想到了阿MAY,她出国后可能找洋人了,我恨恨地想。
    
    主观原因,德仔说,是自己的这个女朋友本性难移。他们是中学同学,两家很有渊源,德仔一直品学兼优,但是他这个老婆当年却水性杨花,早早就跟别人谈恋爱,出去鬼混,抽
    
    烟喝酒都会。后来双方相亲的时候,德仔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同校不同班,他根本不知道那么多。相亲的时候老婆看起来漂亮又温柔,他结结实实被骗了。
    
    我又想起了高中向我主动献身的女混混学生,原来这就是因果报应吧,年轻时候爽了,将来婚姻要破裂,我脑子越来越乱,始终不能注意精神。
    
    “梁丽霞确实是我跳舞认识的。梁丽霞说你很反感跳舞,但是,存在就是合理,有人很喜欢音乐与动作那种合二为一的美,我就很喜欢。”德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甜蜜,没
    
    有一点猥琐,我也看不出一点虚伪。他说,他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梁丽霞,但是自己这样的条件,又不敢追求她,只能默默地对她好。他给梁丽霞送花送巧克力,每次都要筹划很
    
    久,要鼓足勇气才敢去做。他从小只知道读书,没有过恋爱,结婚是相亲相来的,唯一的伴侣却背叛了他。他渴望得到真正的恋爱,梁丽霞的出现给了他机会。“我只是感觉那种
    
    美妙的氛围,我是成年人,知道恋爱只是一时,我只要拥有过就满足了。”
    
    梁丽霞从本质上,和德仔算是忘年交。德仔说,他的心事都说给梁丽霞听,她听完都表示理解,还对他离婚的决定表示支持。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在经济上给予梁丽霞帮助,但
    
    是每次都遭到拒绝。“后来,她让我帮她弟弟找工作,我很高兴终于能帮她一把,”德仔说,“再后来,她跟我借钱,说是帮妹妹付学费。我说不用她还,但她坚持给我打欠条。
    
    ”
    
    德仔从钱包里拿出欠条,在他眼里,这是他和梁丽霞的纪念品。我看着梁丽霞熟悉的字迹,目瞠口呆,我觉得身体慢慢腾空,类似灵魂出窍,过往的一切一切都飞快地从我脑子里
    
    经过,我在听别人的故事,却觉得这一切都和我有关。
    
    “她对我只是欣赏,因为我发表过一些诗歌。我们爱好一样。但是我们只是soulmate。”德仔故意顿了顿,盯着我说,“这世界上有柏拉图式的爱情。”
    
    我知道德仔会这样说,过度的惊诧表现出来就是麻木不仁,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死掉了。
    
    德仔对我的反应非常失望:“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那就这么多了。”说完,他起身先走了,梁丽霞打电话来,他儿子哭着要找爸爸。
    
    在我即将结束大学生活的时候,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露出了端倪。梁丽霞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的坏女孩,我早就该想到,她不可能因为经济问题而牺牲自己的爱情,牺牲自己的身体。
    
    难道她还是喜欢我?但又为什么和陈志明拍拖?
    
    那天是2003年3月31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4月1日,香港巨星张国荣跳楼自杀。
    
    人生如戏,张国荣看透了。
    
    我看不透,但日子还要继续过。K歌时的欢乐隐藏着我和阿MAY以及梁丽霞未来更加复杂的走向。我曾经说过,有时候生活并不会留太多时间给大家解决烦恼,反而会在猝不及防的
    
    时候雪上加霜。
    
    我接到用人单位的通知,我的工作地点被调整到北京。
  
  -----------------------------
  报社里有浓浓的墨香,空气不大流通,光线非常昏暗,走来走去的人都穿得很随意,大裤衩人字拖,胡子拉碴,叼根香烟或者端杯热茶,显得死气沉沉。我是来这里接受面试的,还有一排和我一样西装笔挺的傻B,劣质皮鞋擦得能当镜子用,衬衫领口硬得能割破脖子,一看就是平常舍不得穿,面试时候才拿来当战袍的。我真后悔跟风买西装,在少年时候,大家都穿西装,极力想长大,大学后,我们都穿T恤短裤,努力地玩耍,不想就这样变老。
    
    面试我的是个老头,从镜片判断,估计能把辞海背下来那种学问深厚,他身边还坐着四五个年轻一点的人,根据介绍是各个部门的主编,有男有女,长得都不咋地。
    “这是你的笔?”老头手里抓着一把。
    “记不得了,我上大学后就没买过笔。”
    “这是从你简历上取下来的。”
    “噢……这些都是从同学那里拿的。”
    “你差点砸伤我们的同事。”
    “我没有瞄准。”
    
    从我一开口,就有人偷偷地笑,面试到这里,大家突然一阵笑声。阿MAY说,我的幽默是天生的,我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只是觉得周围的人笑点太低,每次我说话实说的时候,就有人觉得搞笑。不过老头似乎不觉得我好笑,他看完简历,把眼镜取下来,翘起二郎腿和我说话。
    
    “爱好写作?”
    “还成。”
    “什么叫还成?”
    “……嗯,爱好。”
    “发表过作品吗?”
    “嗯。”
    “多吗?”
    “拿过点稿费,没数过。”
    “都在哪里发表?”
    “婚姻与家庭,打工族,E时代、游戏天地……”
    “你这都什么刊物。”
    “我不懂,火车上和地摊上能买到。”
    “发表的哪一类型比较多?”
    “知心大姐信箱。”
    
    整个屋子突然爆炸了,哄笑的声浪把外面等候面试的学生们都吓得往这边张望,办公室是一个隔间而已,只有隔板没有墙,小声说话还成,一旦爆笑,声音在整个报社回荡。这个时候估计不是上班时间,人还不是很多。有个主编笑着出去,招呼同事们来看史上最搞笑的面试者。
    
    老子面试都被围观,真是杯具到家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除了游戏心得,哄小孩子的爱情故事外,我写得最多的就是知心大姐信箱,这是师兄给我找的肥活儿,稿费最多,我在面试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一个爷们假装“知心大姐”有什么不妥,我给阿MAY买的手链,衣服,耳环,……钱都是这么来的。知心大姐定期都有,收入固定,多好。有人问爱上别人不敢表白怎么办,我出的主意是喝醉了去试探;有人问生活没有方向怎么办,我说先想想明天;有人问过度**影响学习咋整,我说想搞的时候就幻想老妈的脸……我能长期拥有这份工作,据师兄说杂志社每期就靠我的段子活跃气氛了,每次收到我的稿子,那编辑就在办公室放声读出来,喜剧效果奇佳。
    
    笑个毛,给老子稿费就行,自从我家道中落,跟妈妈四处讨债受尽屈辱后,我对所谓的自尊和人格这些害人的伪名词,看得很淡。自尊?多少钱一斤?掏出来给爷看看?……面试还在继续,老头却快绷不住了。草草问了一下我的其他情况,结束了。
    
    二次面试只有一个人,是上次面试我的主编中的一个,我却不记得他了。“看的书多吗?”“还成。”“写100个作家的名字。”“中国的还是外国的?”“……”“随便你。”他说完就出门找人去楼道抽烟去了。我歪歪扭扭密密麻麻把一张A4纸写满,出去找他。在楼道里,他和一个同事正喷得欢快,我把纸递给他。
    
    主编飞快地扫了一眼,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箱:“回学校等消息去。”
    “嗯……有烟吗?”
    我在主编和他同事错愕的眼神里,夹着点燃的香烟,面不红心不跳地转身走了,这次老子没穿皮鞋西装衬衫,穿条大裤衩脚踩人字拖,自在得很。
    
    
    当初说得好好的,就在广州工作,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我决定去报社问问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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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22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班的同学找了学校里的一个地儿,能唱歌能跳舞能喝酒能吃东西。“最后的晚餐,为了告别的聚会”,这是标题,真够装B的。
    
    大学没有固定座位,一个班的同学聚少分多,四年下来,还没有同栋楼的几个宿舍之间亲近。不过我怀疑这样想的人也不多,因为一个班几十个人,在一起伤感地唱《朋友》的不
    
    在少数,而且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依依不舍缠缠绵绵。我们宿舍不愧是极品206,兄弟们虽然后来有搬进出租房的,但还是很团结——很团结地坐在一起冷眼看着其他人的喜怒哀乐。我们物以类聚,对集体活动不热衷,一个个神经兮兮,在宿舍不是看**就是打游戏,要不就打篮球踢足球,实在憋屈了,就去操场上疯狂地跑几圈,我们要么大富大贵(刚开学),要么经济拮据(学期中),要么穷困潦倒(学期末),但是我们始终如一群穴居动物一样存在。没人和班里的其他男生打过架,也没和其他女人拍过拖——这TM好像是别的班级的告别会邀请了我们来参观。
    
    突然,有人将酒瓶摔在地上,伴随着音响里的《朋友别哭》,突然失声痛哭。一时男男女女抱做一团,嚎啕大哭,有人居然还边哭边疯狂地舌吻——快毕业了,老子才知道这俩货有一腿。我们宿舍的一个哥们茫然地叼着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忘了点:“这是咋的了?”
    
    “疯了呗。”另一个帮他点火。
    
    实在看不下去了,真他妈恶心,我们集体离席,一个接一个往出走,悲哀的是,居然没人多看我们一眼,原来我们真的是多余的。其实我们被他们的鬼哭狼嚎也搞得挺犯堵的,我们加快脚步,急急忙忙地想回到宿舍,进行我们自己的告别狂欢。
    
    宿舍就是我们的家,我们都是一家的兄弟。学校里一年一度的告别狂欢正在上演。我们买了一箱一箱的啤酒,摆在阳台上。校门外的小贩都乐疯了,火腿肠卤鸡蛋面包花生瓜子鸡爪鸭脖一趟一趟往进送。只要是一栋楼的大四毕业生,不分班级,不分专业,全部狂饮,我们在阳台上放声唱歌,有人弹吉他,有人拉二胡,有人敲铁门,有人砸床板,我们唱完迪克牛仔唱伍佰,雄壮的歌声很辽远——寒风吹起 细雨迷离 风雨吹打我的记忆……你要为我 再想一想……我决定爱你一万年!
    
    “爱你一万年”一定是喊的,而且一定是撕心裂肺地喊的,我们心里都有一个爱的人,但我们又好像不是在唱她,我们爱的是自己的悲壮残酷的青春,它就这样过去了,一去不回。
    
    我们嚎啕大哭,痛快地大哭。一个人抹眼泪会被人说成娘们,上百人狂哭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我们在酒精的燃烧下,愤怒地把课本撕烂,把能找到的一切东西都扔到楼下——脸盆、被子、床单、小风扇、书柜……我们把上下床抬出来扔到楼下,引来一片叫好。有人把那堆迅速堆积的杂物点燃,熊熊大火引来学校保安的严阵以待,但是没人敢踏进宿舍楼半步,他们面对的是一群狂醉的青年,一撮失败的学子,被这个社会抛弃的可怜虫,即将遭受屈辱的生活菜鸟,我们对未来充满恐慌却不能诉说,我们即将失去自己的爱情却无能为力,我们任人宰割,极其突然地面临这个陌生的世界。
    
    曾经我们那么憎恨阻隔了我们与花花世界的校园,今天,我们才惊恐地发现,四年的圈养,现在我们居然不敢出去。我们流着泪,喝着酒,唱着歌,裸着上身群魔乱舞,我们再也没有这样的日子。
    
    有人突然仰头吹了个满瓶,愤怒地把空酒瓶摔到对面墙上,一纵身从二楼跳进火里……
    
    都他妈疯了!
    
    
    
    我醉倒在地上,放声地哭——阿MAY,我的恋人,我不想让去加拿大。


有太多事情做的时候,人往往表现得迟钝。梁丽霞柏拉图式恋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定好的工作又被调整,阿MAY去加拿大我们将何去何从,还有,陈志明说自己不会放弃阴谋还是个迟早要爆发的定时炸弹,……我呈现出毕业狂欢后的虚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上下床都被我们扔出去烧了,哥儿几个把凉席拼在一起,横七竖八地睡了一晚,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很快就睡着了,迟迟不醒。
    
    阿MAY一推门看到一地裸男,惊呆了足足10秒钟,然后一声大喊:有没搞错!我们赶紧手忙脚乱地起来找衣服穿,却发现我的衣服也在昨晚被烧掉了。随便套了一件不知道谁的文化衫,出去叫上阿MAY就走。我们学校女生可以随便出入男生宿舍,男生不得侵入女生宿舍,阿MAY这几年是206的熟客,但一地裸男的场景还第一次见到。我说,难道这不是你的终极幻想吗?阿MAY愤愤地说,我看到你们宿舍有人用腿夹着别人睡觉,恶心死了。经过询问:夹人的和被夹的都不是我,阿MAY说你最蠢,别人好歹睡在凉席上,你就那样躺在水泥地上,抱着桌子腿打鼾。
    
    越到分别时,越是人心碎。阿MAY自从上次K歌后,眼神终于柔和起来,以前她是犀利的好奇、贪玩、直接、放肆,现在,我读不懂她的心思。无数次地,我在心里抱怨她对于我们未来的毫不担忧,但出于可怜的自尊,我假装对她即将去加拿大读书表现出无所谓,不在乎。但是今天的对话,注定不寻常,在学校的湖边的长椅上,搂着我的胳膊,紧紧依偎,史无前例的温柔,以前她是个女孩,那一刻,罕见地娇媚与忧伤。
    
    “我和你在一起以后,过了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你还没活一辈子。”
    “我老豆说,他很感激你。”
    “所以他想用钱作为报酬?”
    “你不要生气,他是个商人,对人家好,就给人家钱。”
    “无所谓。”
    “我舍不得你。”
    
    阿MAY这句话终于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处,无数次审视自己和阿MAY的关系,我始终看不到尽头,也许我对阿MAY来说,就是一个大学的玩伴,但即使是玩具都有不舍情怀。我摸着阿MAY流着泪的脸,看着自己穿过黑发的手,柔情万种上心头。我们在校园里拉着手走,一路上看到双双对对都默不作声,大家都心知肚明前程险恶,这次分手凶多吉少,大家却又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短暂的失落伤心后,就是心平气和的等待。
    
    为什么明明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
    
    我们在常去的小摊吃河粉,去小餐吧喝东西,去操场上看人打球,到了晚上,在学校的图书馆静静地看小电影。阿MAY再次啜泣,不能自已,我像第一次亲密接触那样,将手放到她的肩头,她拉住我的手,无声地哭。“我养你啊!”屏幕上,尹天仇追出来,迎着海风对柳飘飘鼓足勇气大喊,“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傻瓜。”柳飘飘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一转身却泪如雨下。
    
    我悄悄抹去自己滑落的泪。
    
    这部《喜剧之王》看了四年,第一回哭。
    
    阿MAY从番禺搬回了二沙岛,她不光要和我告别,毕竟还有亲人,最后的时候,希望和家人在一起。阿MAY说过,她根本不怪罪父亲贪恋美色导致家庭破裂,她认为,父母的离婚,只是因为错误的人遇到了错误的人。
  
  -----------------
  我转身关门,把衣服脱下来拧干,擦完头发又擦脸,没有理陈志明。
    “咦,你把刺青弄掉啦?”陈志明笑着说,我还是没有理他,“挺好的,不良少年也要长大嘛,你那块纹身长大了给后辈看见多不好。”今天他说话四平八稳,工作了的人就是不
    
    一样,少了稚嫩,多了一份沉稳和自信。我打心眼里其实还是嫉妒他,两回我下手都很重,其实不完全是因为梁丽霞,我嫉妒他,嫉妒他漂亮的脸蛋,挺拔的身材,还有身上那种
    
    受过良好教育的儒雅气质,我嫉妒他那天生的优越感,嫉妒他良好的出身,嫉妒他顺利的发展。
    
    “有事就快说。”
    “我找你谈谈。”
    “梁丽霞?”
    “对,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梁丽霞就像个不食人间烟土的人?”
    
    我愣住了。
    虽然我和梁丽霞一起长大,但是自从初中分开后,我越来越看不懂她的所作所为,她耐心地鼓励我好好复读,勇敢地去公安局报案,果断地和陈志明拍拖,还有德仔。相对比梁丽
    
    霞,我发现自己虽然号称骁勇,但是从小到大,我根本就没干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儿,哪一件就比不上她的动静大,她的所作所为在当时我的心里,简直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她小时候被绑在树上后倔强地呼救,被小流氓调戏却抓住暖瓶死死地不放,简直就是宁死不屈刘胡兰的现代版。哪怕是去酒店开房要献身于一个男人,也是那样的正气凌然。
    
    陈志明概括得很准确,梁丽霞简直是个神话了的人物。她就是我身边的圣女贞德,面对她的抉择,我空有一身蛮力却无计可施。这么多年来,我简直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我当年最爱的是阿霞,现在也是。”
    “……”
    “我喜欢她的坚强,还有她的理想主义。别人都说她配不上我,可是我是个庸俗的人,很世故,我觉得是我玷污她。”
    “你说过那回事,你是因为她是个处女。”
    “不是。”
    “那你又为什么背叛她?”
    
    陈志明神色黯然,回想当年。他用自己的热情占有了梁丽霞的情感,他也想得到她的身体。但是梁丽霞即使是在情迷意乱之下,也总能在关键时刻刹车,果断地说不。在陈志明看
    
    来,一个女人,不想被一个男人得到身体,标志着她根本不是完全地投入这段感情(我突然想到开房事件)。陈志明并不缺乏追求者,但是阿霞在听陈志明半炫耀半暗示地讲述后
    
    ,总是淡淡地说,是我的就不必担忧,不是我的我不会强求。“我对阿霞无计可施。她对我的态度虽然很好,但是我们始终感觉隔了一层什么。我……我甚至想用自己的出轨唤起
    
    她对我的珍惜,但是我却没想到,她居然哭了几回,原谅了我。”陈志明说,他找不到阿霞的死穴,一直到分手后都苦苦思索,不能自拔。
    
    
    “然后你就想到了我?”
    “对。”
    “然后就找人打我?”
    “是,我是想报复阿霞。因为你是她最在乎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判断的。”
    
    我又不吭气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德仔说过类似的话。
    
    陈志明说,因为挨打被学校差点开除不是他的本意,但给阿MAY打电话,是因为他想让我痛苦。在他眼里,我的痛苦就是阿霞的痛苦,只有把我的生活搞得鸡犬不宁,阿霞才能真正
    
    地注意到已经远离自己的陈志明……我面对这些事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没想到,陈志明爱一个人居然是那么的疯狂,甚至不择手段。等到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回头想想
    
    ,陈志明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从一开始就带有深深的偏见。在我眼里他的卑鄙、下流以及不择手段歇斯底里,换个角度,却是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应有的回应那种深深的痛苦。
    
    嫉妒和绝望,把一个好孩子熊熊燃烧成一个恶魔。
    
    我的心里再没了仇恨,在我笨拙惨烈的成长道路上,根本没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我表面上没心没肺,但我把所有的人都当做敌人。我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美好,我只是索取,不想付出,我不想承担责任,不想背负诺言,因为我蛮横的外表下掩藏着脆弱懦弱的内心——我用拳头掩饰自己的懦弱,我把所有的人都假象成邪恶的肮脏的。我不相信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正人君子。
    
    当一切摆在眼前,我无言以对。
    
    你要的爱
    不止是依赖
    像个大男孩
    风吹又日晒
    生活自由自在
    ……
    
    隔壁飘来戴佩妮的歌声,呢喃的哼唱和吉他的叮咚声,与雨水一起,洗刷我不肯对人敞开的灵魂。陈志明临走只有两句话:我不看好阿MAY和你的恋情,你的真命天女是梁丽霞。
    
    陈志明还说,他恋爱了,和梁丽霞的妹妹。


我对梁家小妹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小的时候,她每天很热衷于拉着二黑的尾巴跟着跑,穿着开裆裤,别人一逗她一乐,能乐出个巨大的鼻涕泡。
      
      和姐姐相差5岁,在家里却是万千宠爱,老幺的种种优厚待遇,在我身上怎么体现的,老梁家就在她身上表现得更加彻底,因为是个女娃,不能打不能骂,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长大,家里的经济困境窘迫艰难,这孩子一概不知。
      
      梁丽霞组了个强悍的饭局,她们姐妹,我和陈志明。我被梁家小妹的身材震撼到口水一地,同样的基因,不一样的组合,如果说梁丽霞美如山茶,那她的妹妹就是艳若桃花。唇红齿白,丰满多情,前凸后翘,婀娜多姿,尤其是胸部摇摇晃晃,搞得我面红耳赤。理论上这孩子就是我的小姨子,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姐夫与小姨子的狗血故事了,面对这样青春多汁的小姨子,色狼姐夫一般都哈喇子满地。
      
      “你是不是看上她的大咪咪了?”我在上厕所的时候,直接问。
      陈志明仰头做思考状,然后轻快地说:“是啊。”
      
      他补充说,肯定有别的原因,不过这个很重要。是,我喜欢大胸脯。说完,甩了甩老二,提上裤子出去洗手了。
      
      人居然可以无耻到荡气回肠的地步,我敬佩之情无法表达,暗暗在心里问候他的妈妈。虽然我对他不再仇恨,但我始终不喜欢这个人。他总是那样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世故到让人无法抵挡他的魅力。无论再大的事情,只要你说出来,他就会一口答应,然后想破脑袋去完成——而且他总是能完成。梁丽霞的择偶标准,踏实可靠,其实体现出来就是办事效率高吧。无论梁丽霞跟我说什么,我都双目圆睁,双拳紧握,除了暴力之外,不会用其他方式解决问题。
      
      我苦笑,我这样的男人,谁TM敢要啊。陈志明泡完姐姐泡妹妹,人家确实有两把刷子。梁丽霞特别不待见我这种说法:“怎么什么事情到你嘴里就那么龌龊啊,陈志明后来回来找过我。我明确告诉他不可能和好了。但是我是主动介绍我妹妹给他的。我妹妹有人追求,我见过几个,觉得不靠谱,我觉得陈志明这样的适合。”
      
      梁丽霞最可恶的地方,是她表面木讷,说起事儿来总是振振有词,我觉得她的理论有什么不妥,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我分析问题和表达方式都是直接了当,一竿子捅到底,我分析梁丽霞的话就是,她妹妹与其被不懂事的男生糟蹋,还不如早早定一个靠谱的男人。这样的选择方式,跟当初她不选择我,选择了陈志明有什么区别?关键是,陈志明是和她卿卿我我过的,居然就这样一转手给了妹妹,亏她也做得出来!这女人不光不是人间烟土,思路都不比凡人,简直是冷血。
      
      “陈志明可能把你妹妹看做你的替代品,这样对她公平吗?”
      “你别以为我妹妹就能和我有本质的区别,我没得选择,她有吗?”
      
      梁丽霞的话非常阴冷,我看着她,觉得有些害怕。
      
      我觉得梁丽霞是那样的陌生,对比起来,我更熟悉三天后就要启程的阿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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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22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和阿MAY在新大新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缘由是她觉得我不应该在服装款式上发表过多的意见,我坚持那么短的裙子不能买。虽然她还没有走,但我已经把加拿大境内具有性功能的所有男人视为敌人,色狼,**狂。
      
      我们拍拖以来,第一次动怒,吵得面红耳赤,她一气把手里的购物袋扔在地上,气鼓鼓地走了,我没有帮她捡,气鼓鼓地跟上。我们在休息用的椅子上坐着吵,在过街天桥上吵,两个从小被溺爱大的孩子发生口角的后果是——字字伤人,句句伤心。
      
      “现在裙子就流行那么短,你自己老土还让别人跟着你老土。”
      “别和我说什么款式,明明是你想去外国风骚去。”
      “我就是要,怎么啦?你管的着吗?”
      “被我看见了,我就管。”
      “从小到大,没人敢管我。”
      “我管。”
      “你算什么?”
      
      阿MAY话说出口马上就后悔了,但我还是被这句话顶到狂怒。三年了,我们如胶似漆狼狈为奸风生水起飞沙走石,她居然觉得我们什么都不算。我觉得再矫情下去,我也太娘们了,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地上,车钥匙扔在她身上,转身走了。
      
      那天阿MAY追到了我们宿舍,只有我一个人在,她主动搂我,我一动不动,她亲我,我毫无反应。阿MAY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后天我就要走了,你真的不想和我说话了吗?”我的心突然就被融化掉,转身搂住泪流满面的阿MAY。我没有想到,到了分别的时刻,最难以割舍这份感情的居然是我,阿MAY虽然流泪伤心,但是她根本就不想给我什么承诺,也不愿意说出模棱两可的选择,只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MAY,我想过和你结婚。”
      “什么时候?”
      “具体日子没有,但是我想。”
      “我没想过。”
      “谈恋爱的结果不是为了结婚吗?”
      “我觉得这是我们根本的分歧。”
      “那你以后呢,也不结婚吗?”
      “我这辈子都不结婚。”
      “为什么?”
      “结婚了都要离,又何必。”
      
      金钱或许可以买来一切,但金钱却弥补不了阿MAY的心灵创伤。在那些惊心动魄的夜晚,父母在隔壁房间激烈地争吵、武斗,甚至撕心裂肺地嚎叫,怒吼,瘦弱的阿MAY在自己的卧室点上香烟,熟练地吐着烟圈,耳朵里塞着棉花,看着电视里那无声的画面,不哭。
      
      阿MAY说,自从有一天妈妈被打成休克,她看着120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把人抬走后,她就对婚姻绝望了,她再也不曾掉过眼泪。父亲的残暴和固执让她得到一个结论:婚姻是靠不住的。婚姻是可怕的。婚姻注定是悲剧。她每天晃进晃出,看似逍遥,但早已伤心到无动于衷。她在街头宿醉,和同学厮混,一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贞操是被谁拿去的,在她的眼里,男人都是一样的,包括我。阿MAY说,她很爱我,我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生,但是,再长远的事情真的没有考虑过。
      
      “既然爱我,那为什么要分开?”
      “……我不出国,还能做什么呢?我早就厌倦了读书,厌倦了这个专业,我没考虑过考研。我很羡慕你能如愿找到自己想要的工作,但是我有什么呢?我什么都不会,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工作。另外,我恨我的家,我恨广州,出国的话,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你什么意思?”
      “如果有可能,我再也不想回来。”
      
      那天,在那栋破破烂烂的男生宿舍楼里,我和阿MAY在课桌上忘情地**。
      
      宿舍的兄弟们回来后看到一片狼藉,我在垃圾堆里裸着上身抽烟,被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我半天都没说话,把烟猛抽两口用手指弹出去,抬头看了看他们——
      
      
      “哥们今天被阿MAY踹了。”
  
  ------------------------------------------
  我去报社询问自己突然被调走的原因。
      
      目前的情况是,上次面试我的老头是副总编,一群人是主编,后来二次面试我的那哥们,就是未来我的领导,他让我跟着他做。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到让谁都猝不及防,接上面命令,在北京要创刊,需要人手,主动报名的人寥寥无几,我领导就是其中一个。
      
      我很感谢这哥们给我一个工作机会,但是我隐隐觉得他是不是有点文艺青年的意思,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总觉得自己牛B哄哄,一腔热血非要洒给谁不可,现在,一冲动就这么大动静,可把我害惨了。
      “你不想去北京?”
      “嗯。”
      “为什么?你又不是广东人。”
      “这个……”
      “女朋友在这里啊?”
      “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是因为这个吗?”
      “本来是,不过现在不是,她跑了……”
      
      主编把我叫到楼道抽烟,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兄弟,这事情太正常了,想当年,我有个女朋友,嫌我没钱,跟有钱人好上了,我们本来租个房子同居的,那天我回家一看,操,她连人带自己的东西都不见了……”我抽着他递过来的五叶神,眨巴着眼睛同情地看着他,这位哥哥可比我惨多了,我的阿MAY是因为出国不得不走,他老婆却是标准的移情别恋。
      
      我第一判断这哥们也是一号伤心人,估计广州带给他的回忆不咋地,所以想离开;第二觉得我未来的领导很单纯,不分青红皂白就掏心掏肺的。他还说,虽然自己视钱财为粪土,但是不希望我向他学习,不能为了文学理想和新闻操守,把钱看得太淡了——这话我觉得多余,老子当年写知心大姐信箱的时候压根就没理想也没操守,不给稿费写什么字啊,有病啊?
      
      “一个月4000块,去了北京包吃包住,挺好的。我是为你好,现在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很难得了。包吃包住啊兄弟,相当于你一个月工资至少7000块,在你的同学当中,这算是第一薪水了,我很了解现在的就业情况。”主编的话很实在,我也确实听进去了。
      
      如果我留在广州,那么住宿就是一个大问题,我们这帮人现在赖在学校里整天无所事事,有的人甚至上班了还在宿舍住,不就是为了省俩钱么。我虽然也算颠簸流离地闯广州,但是未来要自己解决住宿和吃饭问题,真是让人头疼——现在,新工作还有宿舍和食堂,跟学校没区别,不但不用上课,还有人给发钱,确实挺美的。
      
      我答应了主编的邀请。他搓了搓手,显得很兴奋,原来,根据当初的约定,我是可以选择留下的,只不过要换到其他部门。这个主编从一开始拟定人选的时候,就决定带我一个应届毕业生走,可见对我相当器重,我当时不知所谓,对做杂志报纸一窍不通,非常纳闷:难道他负责的版块里有知心大姐或者夫妻夜话栏目?需要我这样的咸湿搞笑派撑场面?
      
      “兄弟,女朋友跑了,大不了再找一个。大学里的爱情,全是TM荷尔蒙闹的,别太认真,你就算了吧。再说了,人都走了,你还留在广州干嘛?回去等消息吧,好好玩几天。”主编说完话就走了,留我在楼道里一个人发傻。
      
      没有阿MAY的广州本来无可留恋,可是梁丽霞还在。
  
  --------------------------------------
  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我在白云机场哭泣。
      
      阿MAY在安检口焦急地张望,一边抹眼泪一边打电话,我在一根柱子后面偷偷地看着她,看着她美丽的脸蛋,苗条的身材,看着我的女朋友。我的手机不停地震动,但是我始终没有接听。阿MAY从早上就给我打电话,她在短信里说下午3点的飞机,让我一定要去送她,我回短信答应了。
      
      我很听我女朋友的话,我来送她,但是我却没勇气去道别。
      
      她的老豆和送行的亲人都劝她赶紧过安检,阿MAY拼命地推开亲人,不!不!我不!她的声音大到我能清晰地听到,我看到她在不停地打电话,绝望地坐在皮箱上哭。三年的感情,一张机票就要收回。我三年来从来没有让阿MAY伤心过,我跟她玩耍,和她旅游,陪她打胎,与她相爱。我根本就没想过和她分手,我一直以为我已经看透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在童话里欢乐,我享受了那本不应该拥有的快乐,但是我却不敢面对分手的惨烈。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按下了接听键。“你在哪里啊?你到了机场没有啊?你在吗?你说话啊,讲野啦!”阿MAY从皮箱上起身,边讲电话边张望,她的亲人也四下张望。我躲在柱子后面,听着阿MAY凄惨的呼唤,无声地哭泣。“你说句话啊,你答应要来送我的,你有没有来啊。呜呜呜……”阿MAY哭得撕心裂肺,“我求求你出来好不好?我想见你。你说句话啊,你说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我挂断了电话,逃出了机场大厅。
      
      在我的一生中,最惧怕的不是生存的残酷,死亡的威胁,而是承诺。阿MAY曾经说过,如果能有让她动心的理由,她会考虑留下,说完,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我在梁丽霞的逼问前曾经低下了头,那一次,我在阿MAY的期待中又一次选择了逃避。我能说什么?我说你不要出国?我赚钱养你?我让你搬出豪宅,和我一起奋斗?我用微薄的薪水来给你描绘一样美好的前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我怕她跟着我吃苦、跟着我落难。我怕耽误阿MAY的前途,如果说倒闭一个工厂可以重头再来,那么让一个女孩子放弃出国的机会和我厮守一生,结果却惨不忍睹,我不敢承担那样的罪名。
      
      我知道阿MAY说不走只是一时的冲动,我知道我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就是开不了口
      让她知道
      我一定会呵护着你
      也逗你笑
      你对我有多重要
      我后悔没
      让你知道
      安静的听你撒娇
      看你睡着
      一直到老
      
      机场大巴上,周杰伦在唱《开不了口》。
      
      我在最后一排绝望地痛哭。阿MAY对我其实毫无信心,但是她至少敢旁敲侧击地对我试探。我从头到尾就不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我没说过我要追随你出国,也没说过有信心给她未来。我不再像四年前那样毫无牵挂地追随梁丽霞,我有年迈的父母,我有沉重的责任,我不再年轻得张狂,我变成一个懦夫。或者说,我从来就没有勇敢过。
      
      阿MAY说过,她根本就没想过结婚。我不敢在这样的女孩身上赌上自己的青春。说到底,我和阿MAY的分手是因为我的自私。
      
      我是个自私的小人。我伤心地哭泣,为了我失去的爱情,为了我的自私。
      
      2003年6月,我和阿MAY正式分手,结束了自己的初恋。
  
  ---------------------------------------
  “这是啥?”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碧咸(贝克汉姆)就是这个莫西干头。”
      “我不是让你剪短点吗?”
      “你的头发留这么长,剪了很可惜,我是这里的首席发型师……”
      “你的意思是,首席发型师就不想剪没有技术含量的板寸?”
      “那您说吧,要剪多短。您是上帝。”
      
      我心里骂一句,什么上帝,我是你二大爷。“拿来!”我让发型师把剪刀给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头上随便就是一剪刀,“看到没,就这个长度。”于是,那位所谓的首席发型师无奈地给我把头发剪成最土最傻最楞的寸头,不过我觉得他还没有我们村剃头的哑巴技术好。
      
      居然两个月没有理发,要不是舍友提醒,我都没注意到自己两个月都没照过镜子了。毕业散伙饭在现在看来是很傻B的一次扫荡,我们宿舍的人现在出门前都对着钢勺梳头。我本来想去平常去的十块钱洗剪吹的小店,但是为了振奋一下精神,决定去一个看起来门面辉煌的发型设计屋,梁咏琪的《短发》不是说了嘛,为你剪短了长发,也就剪掉了牵挂。没想到我没有剪去对阿MAY的思念,反而被一个傻B发型师搞了一肚子火。
      
      没有阿MAY的日子,我丢了魂。去超市也伤心,麦当劳也伤心,商场也伤心,和阿MAY在一起干什么都带劲,现在吃炒河粉都觉得忧伤。因为报社通知,北京那边一时还没准备好后勤,让我先跟着在广州实习,所以我算是正式上班了。宿舍也住不了几天了,学校比婊子翻脸还快,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我眼看连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梁丽霞一直在约我,今天要见面,我今天理发,也是不想让她看到我那么颓废。
      
      “她走了?”
      “嗯。”
      “你去送她了?”
      “嗯。”
      “你们算是分手了?”
      “嗯。”
      “我和德仔也分手了。”
      “嗯……啊??”
      “是德仔提出的。”
      “啊???”
      “他下个月调到深圳去。”
      
      我连啊都啊不出来了。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活了太长时间,自从上次和德仔唱歌后,对于他和梁丽霞的事情我毫不知情。梁丽霞说,她要读研究生了,又要回到校园,德仔正好又被调到深圳,从空间上已经没有继续的可能,从伦理上,德仔说,他不想耽误梁丽霞的未来。一个研究生有一个离异带小孩的男朋友,对梁丽霞很不公平。他把欠条都还给了梁丽霞,说是既然结束了,连纪念品都不想保留。
      
      听了这些话,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搭腔,没话找话地:“梁丽霞,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德仔很像……”
      “雷锋,是吧。”梁丽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为什么你总能遇到好人。”
      “这个世界上好人占了大多数。”
      “为什么我就遇不到。”
      “因为你把别人都看成坏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对话,梁丽霞总能噎到我无语,和以前完全相反。梁丽霞说,家里的经济条件变好了,老梁搞了个养鸡场,专门生产土鸡蛋,销量很好。因为是非典时期,村里的人觉得,吃肉很不安全,鸡蛋这种带壳的东西,应该吃不死人——谣言和无知有时候能创造财富。老梁没那么多钱搞投资,合伙人是我的哥哥。我听着梁丽霞的话,感觉在说陌生人的事情。别说我哥了,就是我爸我妈,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他们交流什么了。我妈一打电话就提梁丽霞,我听得心烦意乱。
      
      梁丽霞说,她有同学租了两室一厅,现在空着一间,如果我需要,可以搬进去住,离我上班的地方就没那么远了。
      
      原来她约我是为了这个,我心里除了感激就是感激。梁丽霞淡淡地一笑:“你呀,这么大的人了,什么都让人操心,我就知道你没住处了……”
      
      我看着梁丽霞说话的嘴,却听不见了声音。几年来她对我的种种照顾,种种提醒,种种鼓励,种种批评,突然同时涌上心头。
      
      “你对我真好。”我由衷地说。
      “你才知道。”梁丽霞的话里都是哀怨。
      “我非常谢谢你,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
      
      听了我的话,梁丽霞突然哭了,悲伤地趴在桌子上啜泣。我呆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熟悉的无助的抽动的肩膀,不知该如何是好。
  
  ----------------------------------
  我搬进了梁丽霞帮我联系的房子。两室一厅,简简单单,另外一屋住着一对小情侣,恩恩爱爱双进双出,嫉妒得我牙根咬碎。早知道要受这刺激,我就去哥们租的房子里凑合几天了。不过梁丽霞一番好意,住就住吧。
      
      因为没有实质的工作,所以我在报社很清闲。我妈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一改以往的颓废,每天表现得很积极,见人就喊老师,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我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忙起来就不想阿MAY了。另外,梁丽霞那天哭完就埋单走人了,搞得我摸不着头脑,这事情也梗在我心里,让我苦苦思索。为了避免上班的时候走神,我每天都把时间安排得很满,上班就找事情做,下班就回学校打球,要不就在家里打游戏。《帝国时代之罗马复兴》,我打了快四年了,微软出的游戏没话说,我玩过传奇,玩过暗黑,也玩过CS,但只对这款游戏情有独钟。我在网吧挑灯夜战,伐木、耕田、养兵、升级,然后就浩浩荡荡地去砍人,颠覆了别人的王国,追求那种心理上的征服感。
      
      我在现实中都是无奈,在游戏里却可以称王。
      
      打完游戏,很晚我才回家。我很善解人意,如果我和阿MAY住在一起,万万容不得别人在隔壁活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小情侣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古怪,女的是梁丽霞的诗社好友,男的没半毛钱关系,但是连他也色迷迷地看着我,搞得我很不自在,越是这样,我越是早出晚归,避免碰面
  
  一个屋檐下,哪能不交流。第一个周末是我很煎熬的日子,前晚打游戏太久,第二天睡到天昏地暗,听见客厅里的走动声,说话声,电视声,鼓了几次勇气,终于决定出去了——再不出去,我就尿出来了。
      
      我尽量贴着马桶边缘撒尿,外面毕竟有陌生的女人,太尴尬。从卫生间出来后,我打个招呼想回屋子,小两口热情地招呼我吃水果,只好开始“同居”以来第一次对话。
      
      “听说,你是梁丽霞的‘小老公’?”女孩子笑得很好看,问得很直接。
      “怎么你们都知道?”
      “我们还知道你交了个女朋友,不过她出国了。”
      
      我心中大大的不悦。我不想让任何人提到阿MAY,更不希望人家说我和梁丽霞的娃娃亲,我甚至很生气梁丽霞真是大嘴巴,怎么到处说啊。女孩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可别误会,梁丽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她也不是和谁都说的,她们宿舍的人只知道你是她的老乡,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只和我老公说了,你不介意吧?”我看了看正在色迷迷地看着我的男孩,心里说我介意有个屁用啊。
      
      “那……陈志明,还有德仔,你都知道?”我突然灵机一动。
      “当然。我什么都知道。”
      “能说说吗?”
      “可以啊,你先说你知道多少。”
      
      我开始滔滔不绝,梁丽霞如何脚踏两条船,我如何调查陈志明,她们如何分手,后来德仔又如何出现,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我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越说越觉得梁丽霞负心在先。
      
      “嗯,大概是这样,但是前因后果不对。”女孩子听完,不急不忙地说。
      “啥意思?”我口头禅又来了。
      “陈志明一直在追梁丽霞,这个我知道。但是他们确立恋爱关系,是在你和阿MAY好上之后。”
      “还有,德仔和梁丽霞的事情,你说的差不多了,就那么回事。他们那种根本不能算恋爱。梁丽霞是同情他的遭遇。”
      “……”
      “你不知道,梁丽霞每次说起你,都和我哭。你呀,太伤她的心了。”
      “……”
      
      男孩接个电话,说是约的饭局到点了,女孩子说改天再详细和你说。两人收拾收拾,匆匆忙忙出门了。
      
      第二天我做洗耳恭听状,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女孩说,她和梁丽霞打过一次电话,梁丽霞说不让她再和我说什么了。我求了她半天,叫她姑奶奶都没有用。她男朋友在旁边**莫能助状:“你逼不出来的,我们家这口子属于江姐那型,老虎凳辣椒水都不好使。”
      
      我就这样带着对阿MAY的思念和梁丽霞的疑问上班,每天神不守舍。阿MAY一直没有打电话来,我每天都眼巴巴地看着手机,希望等到她的电话。我曾经企图想办法打电话到多伦多大学,我也认真地查了号码,但是我的英语基本属于儿童水平,怎么找人啊。
      
      “哥们,有人找你。”
      “谁啊。”
      “不知道。”
      “男的女的?”
      “男的。”
      
      靠,男的找我,到报社找我?谁啊?我狐疑地坐电梯下楼。
      
      在大堂的沙发上,阿MAY的老豆翘着二郎腿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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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22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年轻时候的我最不喜欢两种人,生意人和死胖子。阿MAY的老豆是个做生意的胖子。
      他叫我出去聊一会,出了办公楼进了一辆崭新的路虎揽胜,一路上,我在副驾驶坐着不说话。他带我去了一家咖啡厅,在小隔间坐定,点东西,抽烟。我很想问阿MAY有没有打电话来,但是一想是他找我,先开口的不应该是我。
      
      “在报社上班?”
      “嗯。”
      “做什么?”
      “编辑或者记者,没定。”
      “几好。”
      “谢谢您关心。”
      
      客套完了,该进正题了。“阿MAY让我找你,我也很想见一下你,我们之前只聊过一次,”他抽了一口烟,“阿MAY说,她不想和你联系,因为你没去送她。”
      我很想说其实我去了,我全都看见了,我哭了,但是嘴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他说,阿MAY在那边挺好的,她很喜欢那里。因为有世交的孩子也在那边读书,所以去了以后有人照应,生活上都安排好了,就等着开学了。她读的依然是理工科,将来应该有前途。
      
      “您今天来就是和我说这些?”
      “你不想知道?”
      “想。但是有事您说吧,我还得回去上班。”
      “好吧。”
      
      他估计也快失去耐心了。“阿MAY和你交往,我不反对。因为她很开心,如果没有你,我们家都没人敢笑出声,所以我很感激你。但是我有话直接说,后生仔,你年纪还小,现在不懂。爱情这个东西不是长久的,你和阿MAY现在很好,不代表你们以后也能在一起。大学一毕业,我让你们分手,就是因为你们以后走的路不同。我只有阿MAY一个孩子,对她有很好的安排,包括她的婚姻。你要知道,婚姻和爱情也是两回事。”
      
      我想到这个胖子殴打原配,另娶新欢,冷冷地一笑。
      
      “阿MAY在机场交给我一个东西,说是等她想好了,就让我交给你。现在,她做了决定。以后阿MAY和你没关系了。”他从口袋里掏出让我痛心的东西:我送阿MAY的手链。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这么绝情。
      
      阿MAY的老豆果然精明:“你也别太伤心,阿MAY不是坏女仔。她退给你这个,是因为她赌气你没送行,和别的没关系。”他的话对我确实是莫大的宽慰,阿MAY是个很任性的女孩,我和她三年来,其实多半也迁就着她,我们当时无忧无虑,我也很少有机会能惹她生气。在商场吵架时我愤而离去,她能主动去宿舍找我,已经很难得了,现在退还礼物,看来是怨气还在。
      
      “就这些,我不多讲了。另外,”他话锋一转,“我说过,可以给你一笔钱……”
      我打断了他:“我想问一下,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衡量?”
      他想了很短的时间:“差不多。”
      “你出钱是买断我和阿MAY的感情?”
      “后生仔,不要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感激你,让阿MAY那么开心。”
      
      我起身就走,他没有阻拦的意思。
      想起个事情,我转身问他:“很好奇,你会给我多少钱?”
      “三年,6万。”
      “谢谢。”
      
      我在进电梯前,顺手将手链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初恋价值六万元人民币,还不错,至少有人肯买。
      
      我那时候心想,那6万胖子你还是留着吧,等老子有钱了把你老婆买了。胖子自己说的,这世界上的一切差不多都能定价的。
      
      阿MAY老豆的“商业行为”把我和她的感情彻底葬送,我陷入更深的痛苦中。在晚上,我会用枕头闷住脸无声地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我满身是伤,却找不到可以嚎叫的角落。很长一段时间,我幻想阿MAY能回心转意,给我一通电话,和我说她是赌气而已,让我等她。她曾经给过我机会,甚至愿意为我留下,我很想让她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说我愿意等。
      
      除了失恋的打击,我还陷入深深的内疚——
      
      梁丽霞对我越来越好。
  
  -------------------------------------------
  合租的那女孩和我说了一件让我羞愧难当的事情:其实梁丽霞本来就住我现在的那间卧室,为了我,她现在和同事挤去了,“她搬走自己的东西,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让你进来就能住。你呀,太有福气了。”我再追问,她却总是欲言又止。我知道德仔是活雷锋,难道梁丽霞是又一个李素丽?
      
      又一个周末,我把和我合租的女孩堵在家里,她的男朋友出去打游戏了,我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你知道的梁丽霞的一切,统统告诉我。女孩摆出一副打死不说的架势,我很有直接掐死她的欲望,实际上却只能扮可怜:我因为失恋伤心欲绝,又因为疑惑百爪挠心,现在我如同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姐姐就可怜可怜我,就解脱我一半吧。
      
      “你们真是冤孽啊!”女孩放弃了抵抗。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从哪说起呢?”
      
      是啊,从哪说起呢。往事一幕幕,梁丽霞却很模糊。我们从小就不来电,我在幼儿园用弹珠给她“赎身”,小学划上三八线,初中恼羞成怒决裂,高中两次流血事件把她视为扫把星,要不是因为她丑小鸭变天鹅,我也不会听她的话去复读,还苦大仇深地到广州上学。屈指算算,这十几年来,她经历过什么事情,心理有什么活动,我一概不知。我想知道的太多了,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接受那个丑到飞沙走石的“娘娘腔”,为什么换成风流倜傥的陈志明,为什么接受有老婆有小孩的德仔……还有,还有她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我坚信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有无缘无故的恨。
      
      比如我毫无道理地就仇视胖子,但是绝不没心没肺地奉献爱心。在学校,要不是因为献血能得到休假还有补助,我连1CC都不愿意给。谁要紧急需要,我宁可临时给他用,至于组织上的义务献血,我哪知道医生(我仇视这个行业)不会拿我的血去卖钱。第一次献血医生夸我身体壮,直接抽去了400CC,下午打球差点一头栽倒在篮球场上。
      
      从这个女孩知道的说起吧,比如诗社。
      
      “诗社嘛,”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我对诗歌感觉一般,凑热闹去的。大一就是那样,很空虚,就想找个事情做。梁丽霞不是,她是很认真地参加这个社团,大胆地朗诵自己写的诗,我很佩服她。”
      “……那什么,我不想听这个,我想听她和陈志明……”
      她给我一个白眼:“陈志明是诗社骨干,学生会干部,追求梁丽霞的时候刚分手不久。这个人很有女人缘,但是他就是喜欢梁丽霞,我们都知道,因为他追得很明显。”
      “咋追的?”我活这么大都没追求过人,很想学习。
      “就是关怀啊。诗歌啊,学习啊,生活啊,方方面面。梁丽霞刚到广州,正需要人帮助她熟悉环境。陈志明给她诗歌集看,去宿舍约她散步,送小礼物给她,…… 反正就那些小伎俩啦。”
      “哦,当我没问……陈志明后来背叛她。”
      “我当然知道啊,但是用梁丽霞的话说,她从头到尾就不算和陈志明谈恋爱,是陈志明不甘心,追了一年都没结果,后来梁丽霞才说和陈志明是恋爱关系。”
  
  和德仔是假拍拖,和陈志明也是假的?这搞的什么啊。
      
      “梁丽霞和我说,她不喜欢男人碰她。”
      “胡扯!她当年亲口跟我说的,不光拉手,还亲嘴,还……”我把“捏咪咪”三个字活活咽下去。
      “拖手嘛,就可能有,其他的肯定没有。我和她每天吃饭都在一起,我们同系不同专业,睡觉有时候都在一起,我说没有,就没有。”
      “但是她就那么说的。”
      “她说你就信啊?”
      “那你也是听说的,为什么你就相信?”
      “因为我了解梁丽霞,我信任她。”
      
      我突然哑巴了,她说她了解梁丽霞,我了解梁丽霞吗?我觉得我在接近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真相,但是再问下去,就是梁丽霞说过,和我是娃娃亲,其他就没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梁丽霞实际上在大学没谈过恋爱?”
      “正确。”
      “和她那个老乡也没有?”
      “那男生好丑,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女孩突然暴跳如雷:“我忍你很久了。那一年你和那个广州女的谈恋爱,梁丽霞哭了一晚又一晚。你们好了三年,她伤心了三年。你风流快活,梁丽霞一直都很痛苦。她那样的人,居然能忍受被你脚踏两条船,你还有资格问为什么。”
      
      我也狂怒:“我进了大学就不停地缠着她,但是她就是不肯和陈志明断了,到底是谁先背叛谁!”
      女孩不示弱:“她是在抉择阶段,你呢??想也不想就和别人好上了。我问你,你有正式地要求做梁丽霞的男朋友吗?”
      
      我的意识里,认为梁丽霞是我的“媳妇”,从小就这样的,难道我和她谈恋爱,还需要求爱吗?我曾经以为这不是问题,现在却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说过喜欢我吗?”
      “没有。”
      “那你怎么老是怪我?”
      “她没说,但是傻子都知道梁丽霞喜欢你,就你不知道!”女孩居然生气地哭了,仗义到如此地步,让我手足无措。
      
      我以为会揭开一个谜团,却没想到陷入更大的迷局。
      
      必须和梁丽霞面谈,问她一个从未问过的问题:
      
      梁丽霞,你是不是喜欢我?
  
  ------------------------------------------
  没约到梁丽霞,我约到了陈志明。
      
      她总说快辞职了在交接工作,走不开,我却觉得她在躲我。我脑筋一歪,“娘娘腔”、陈志明、德仔,一个一个找。德仔关机,“娘娘腔”不知道在哪,只能联系到陈志明。我说请他吃饭,屁颠屁颠就来找我。
      
      从某种程度上,陈志明的无耻和我的无畏几乎在等级上持平,各有千秋。与梁丽霞有关的居然有四个男人,都能打一副麻将了,不过其中“娘娘腔”是强凑上角儿的,德仔是中规中矩,也就弄个屁胡点个小炮什么的,陈志明坐在我下家,不但出牌顶着我,碰牌卡张我,还顺理成章地吃糊。我对此人极其厌恶,但是又绝望地发现这个社会上,就这号杂碎混得风生水起,我这样的有志青年,一腔热血都不知道该撒给谁。
      
      丫开了辆帕萨特来,成心显摆。在茶楼坐定,陈志明把车钥匙套在手指上晃,我于心不忍,决定满足他小小的炫耀心理。
      “多少钱一天租的?”
      “这是公司的车。”
      “我还以为你买的。”
      “能开上就是我的本事。”
      
      茶楼小姐上来倒茶,我点上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陈志明开始呼噜呼噜喝茶,搞得我心烦意乱。
      
      “问你个事儿。”
      “请讲。”
      “记得上次我们聊天吗?”
      “说我女朋友大咪咪那回?”
      “……操,不是,是我打你那次。”
      “你打我可不止一次。”
      “……烈士陵园那次。”
      “嗯,记得,怎么了。”
      “你说非要了梁丽霞不行,后来怎么没动静了。”
  
   陈志明停止牛饮,不再说话。我接着问:“其实这也不是重点,我听说你和梁丽霞只是到拖手的阶段,不算什么恋爱,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个神采飞扬嚣张跋扈的陈志明突然沉寂了,他点上烟不说话,估计在酝酿怎么回答。
      
      我这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喝茶,今天我是誓死搞到真相的,丫又不是合租那女的,不能动粗,如果敢拒绝回答,我计划老规矩伺候,不排除让他躺到类似烈士陵园的地方。如果说嫉妒让人疯狂,那么被人欺瞒的感觉会让人抓狂,我实在受不了了,这么多年来,这么多我不知情的细节,想想被人当成傻瓜,我非常恼怒。
      
      “梁丽霞说的?”
      “不是,她一朋友告诉我的。”
      “你和梁丽霞就没沟通过?”
      “要能沟通上还用找你?”
      
      长吐一口烟,陈志明打开话匣子: “我说过,我深深爱着梁丽霞,我也说过,我很嫉妒你。我和她的拍拖已经过去了,本来不想提,你听到的都是真的,我们只是拖手阶段,仅此而已。我向她要求过,但是被拒绝了。在我发脾气、哀求、冷战、逼问下,梁丽霞说,你们订了娃娃亲,她很犹豫。她接受我,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感激,不是爱情。一直到你和别人拍拖后,她才和我关系亲近了些,但是根本不让我碰她。”
      
      我苦苦追忆前因后果。
      
      “梁丽霞对亲密动作很抗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她不喜欢我,但是她又否认。你知道吗?自从你考进大学,她每天的心思就在你身上,自从你拍拖后,她就再也没开心过。我很嫉妒你,也很恨她,我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我在她之前有过两个女朋友,和她所谓的拍拖后,我为了报复她,或者说为了验证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我去找别的女生。但是她居然也宽容我。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这话听着不那么真实,我质问:“不对啊,梁丽霞在我面前老说你好。”
      陈志明苦笑:“我从一开始就看不起你,你是北佬,很土气,我觉得梁丽霞根本不可能选择你而放弃我。你知道她为什么夸我吗?因为你无知愚蠢,而且很鲁莽,你动不动就出手伤人,梁丽霞说她见过你受伤。她说,我这样的人,就是你学习的榜样。她是用我来刺激你,让你学好。懂了吗?”
      
      梁丽霞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多了一对翅膀,她TM不是天使就是鸟人,凡人不可能干这种骇人听闻的好人好事。
      
      “那你后来不是说想要她吗?怎么放弃了,对了,怎么和她妹妹好上了。”
      “我确实找过她。但是我不会动粗,只是哀求她。没想到被她教育了一番——我说过,她总是那样正义凌然,神圣不可侵犯。她甚至哭了,说其实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配不上我。再后来……”陈志明又点根烟,“再后来,她介绍她的妹妹给我认识,我们也确实很投缘,就这样好上了。”
      “你不会甩了她妹妹吧?”
      “我是认真的。”陈志明罕见地庄严郑重。
      
      爱咋咋地,我对梁家二闺女的未来根本没兴趣,只是关注梁丽霞。我整理一下乱成一团的思路:梁丽霞与陈志明拍拖,但是不许亲热,之所以脚踏两条船,是用陈志明来激励我学好,后来确定关系,是因为我移情别恋在先。但她觉得陈志明确实是个优秀的男朋友,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介绍给了自己的妹妹。
      
      这TM都是在搞什么玩意儿啊,梁丽霞怎么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陈志明,难道那个傻乎乎的大波妹妹就配得上了吗?
      
      我被困在一个极其复杂的迷宫里,这辈子,我从没有尝试深层地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原来要了解一个人是那么的累。
      
      一个月后,2003年8月份,我终于见到梁丽霞,我们一起坐火车赶回老家——出事了!
      
      梁丽霞的弟弟被人捅伤,在医院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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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字头的火车,我们没得选择。38个小时,我和梁丽霞朝夕相处。
      
      她在卧铺车厢的座位托腮沉思,眼睛看着窗外迅速向后跑远的树木,电线杆,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流。我轻轻地给她递上纸巾,苹果削了两个,她都摇摇头,我只好自己吃下去,撑得直翻白眼。我妈说了,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另外,我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梁丽霞只说弟弟在医院,伤得多重,也没和我说。像上次一样,一出事,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我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因为捅这个动词意味着重伤,甚至出人命。孩子们不懂事,出手根本没有轻重。
      
      “我听说现在街上打架不用三棱刀了,都带匕首。如果是扁的,那么伤口不会很大,即使扎进去,人体自然的抵抗力也会把刀刃弄弯的,我见过被直接弹回来的,你弟弟估计没那么严重。”我只能这么宽慰她,梁丽霞极少表现出无助,我知道怎么哄阿MAY开心,却不知道怎么让梁丽霞心情好转。
      
      另外,我心里有无数无数的问题想问她,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讲我在报社工作的事情,讲我打游戏的事情,但是她无动于衷。我和梁丽霞之间有一个明显的沟通问题,有些搞笑的事情,我轻描淡写地讲,阿MAY会心领神会地疯狂大笑,梁丽霞则一脸茫然地问:然后呢?这是导致我们越来越生疏的原因,我觉得这个女人不怎么懂我,或者说对我那一套没兴趣,她觉得我轻浮,不稳重,觉得我应该改变,改变成陈志明那样。
      
      梁家大闺女终于开口说话了,火车开了5个小时,她流的眼泪能有一脸盆。她终于肯喝水吃东西了,我低声劝她:“面包咬大口一点,你是耗子啊,对,多吃点,来,再喝口水,人不怕撑死,但是怕噎死……”梁丽霞被我连哄带骗吃了一大块面包,脸色好了很多。她开始神神叨叨地说自己感觉很不好,因为她弟弟从樟木头回了老家后,不但没有懂事,反而觉得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人,到处惹是生非。
      
      可以想象,一个用东北话讲很“得瑟”的黄毛小子,要是我在街上混,见一次打一次。
      
      梁叔就这一个儿子,无奈比不上两个女儿出息,小学快毕业了才戴上红领巾,新鲜劲儿还没过呢,同学们都入共青团了。这孩子天生一张贱嘴,骂起人来花样翻新戳心戳肺,打架却稀松平常,几天不挨揍,估计连自己都觉得不舒坦。这次和邻村的孩子估计吵起来,被人家扎了。
  
  -------------------
  已经夜里了,我让梁丽霞睡觉,帮她盖好被子,自己却失眠。
      
      我和梁丽霞第一次这样温情地相处,我发现,和阿MAY的恋爱,让我学会了对女人温柔,对女人关怀,我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一个伤心的女人好受些,也知道出事的时候,男人应该承担怎样的责任。以前我一见面就逼问她还是不是处女,现在十分懊悔,那样的男生,谁敢对他托付终身啊?
      
      第二天,梁丽霞心情好了许多,因为家里来电话,说是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我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用牙签给她变魔术,指挥车上的一个小女孩踩易拉罐:使劲,恨恨的踩,一个一毛钱呢……梁丽霞终于笑逐颜开——如果在和人单挑和哄女人开心之间抉择,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转身就跑。
      
      其实我哄她高兴了,是想问别的事情。
      
      “我和陈志明聊过一次!”我一边剥桔子,一边说。
      她显然吃了一惊,眼皮一抬又放下了:“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他怎么和你恋爱,后来又怎么找你,怎么和你妹妹认识。”
      “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只知道结果,不知道细节,”我心里突然莫名的激动,一种即将拨开云天的感觉,“陈志明说你们只是拉手。”
      “你……还是那样,那些事情,对你们男生来说很重要吗?”
      “对你就不重要吗?不重要为什么那次和我开房?”
      
      
      梁丽霞惊慌地看看四周,低声一字一顿地说:“你能用家乡话吗?”
      “可以。我就是不知道你搞的什么鬼,到底怎么回事?”
      “陈志明还说啥了?”
      “他说你不让他摸你咪咪。”
      “……还有呢?”
      “还有他答应不甩了你妹妹。”
      “……你们聊的都什么乱七八糟,还有呢。”
      “还有,他说你和他恋爱,是为了激励我学好。”
      “……”
      “他还说。”
      “你别说了。”
      
      她打断了我的话,不想听下去。我说,合租的那女孩也和我说了很多事情,我有问题想问她。梁丽霞靠在卧铺的被子上,疲倦地说:“你别说了,等我弟弟的事情处理完以后,我什么都和你说。”
      
      梁丽霞果然有事瞒着我!


2003年的打工潮不再局限于南下,还有北上,去内蒙,去北京。即使是不出去,在农村也基本上不指望种地了。要么就搞大棚蔬菜,种植果树,经营养殖业,或者开个香油厂——从土里能挖全家人的口粮,却种不出孩子的学费。我和梁丽霞是村里的第一代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生,从我们那一批开始,村里能上大学的孩子成批地出去,考大学是第一选择,中专这种低学历即使在农村也被抛弃了。人们在某些观念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有一些观念甚至是陋习,根深蒂固。比如孩子们去街头鬼混。
    
    工厂和农副业的发展给考不上大学的孩子们另一个选择,避免他们过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同时却给城市的街道上平添了更多的不稳定因素,那么多的孩子没有受过好的教育,处于骚动的青春期又集结在一起,自己还能赚钱,他们比我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吃喝玩乐,挥霍荷尔蒙。比如我儿时的玩伴冬生,在15岁就和三十几岁的歌厅老板娘搞在一起。到了2003年,满街都开满了歌厅,里面都是早早辍学来做小姐的女孩。以前我们洗澡都要去工厂或者企业的澡堂,现在路边洗浴按摩的招牌比比皆是。录像厅也快走到末路了,家庭DVD基本普及。台球桌子上一层灰,游戏厅也几乎绝迹。十几岁的年轻人们还是骑着摩托飞奔,但是有一些已经开上了汽车,现在不是歌厅就是去网吧,打CS,玩传奇,上QQ,视频聊天,在语音聊天室里用最肮脏的语言辱骂陌生人,他们在道德沦丧的尘世中快活而畸形地成长。
    
    梁丽霞的弟弟,更是打了激素般朝着错误的方向疯长。在樟木头那样的环境里,他确实有资格看不上其他的街头流氓。陈奕迅的《十年》从我一下火车就不绝于耳,看来很火,但是我早就听过《明年今日》了,港台虽然不再是流行的风向标,但至少在这个细节上,看得出内陆和沿海地区的差异。
    
    一次在城里吃饭,两桌孩子发生了口角。一个男孩对着自己的女朋友吹牛,说自己去了次北京,这个那个的。梁丽霞的弟弟嘴欠,搭话说那不稀奇,自己在广东那里见过。丢了面子的男孩,为了在女朋友面前显示自己的实力,扑上来一顿拳脚。双方混战中,梁丽霞的弟弟被对方用一根钢条扎进胸腔,肺叶受损。
    
    梁丽霞的妈妈诉说的过程中,不停地责备她不懂事的儿子。我和梁丽霞在床边听完,慰问了几句那个倒霉孩子。她妈妈的建议是梁丽霞就不要在医院耗了,回家休息。这里还有三姑六婆的,没事。
    
    确实,长途火车下来,都挺疲倦的,我先出去打电话找地儿吃饭。我找到儿时的好友冬生,他现在在城里开了一家饭馆,混得不错。我带梁丽霞去吃饭,三个人都是一个村的,见面分外亲切。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先去梁丽霞家,然后再回家。
    
    冬生的桑塔纳是辆二手车,连车牌都没有。用他的话说,我们这里的交警只有一个作用,就是给人指路。要是不想被人莫名其妙弄打一顿,最好对街上的无牌照汽车视而不见。梁丽霞在车上若有所思,她说,刚才临走,妈妈跟她说了几句话。
    
    “我弟弟虽然出事了,但是我妈精神还不错。”
    “嗯,她的身体一直都不错。”
    “主要是今年她高兴。”
    “因为你上了研究生吗?”
    “嗯,还有别的原因。”
    
    我再问是什么原因,她不愿意说了。我也很累,不想聊天。但是梁丽霞显然不想结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考上大学,还是在这个地方生活,那你会是什么样子?”
    
    我这次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看着车窗外熟悉的田野,熟悉的柏油路,闻着家乡熟悉的气味,再看看身边熟悉的梁丽霞,觉得在广州的生活如同一场梦。我们一起去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转了一圈再回到家乡,两个人都变了。
    
    曾经让我留恋的街头生活,现在看来非常无知,而且毫无趣味可言。四年的大学生活消磨了我身上那股野蛮的匪气,我甚至开始从事一份文字工作。远在加拿大的阿MAY和我曾经有那么美好的童话恋情,还有讲座、面试、简历、约稿、电脑、游戏……我甚至都找不到曾经的我的影子了。
    
    梁丽霞其实根本就没想要我的答案:“你在这里生活下去,很有可能被毁掉的,这个地方贫穷、落后、愚昧、肮脏。人们都说每个人都会热爱自己的家乡,但是我一点也不爱这个地方。相反,我去广州读书,就是因为那里离家很远,我讨厌这个地方,我渴望离开这里。我从考上大学就没想过要回来,我不但自己不想回来,我还曾经想让我的父母也离开这里,还有我的妹妹,我的弟弟,我要和这个地方断绝关系!”
    
    我无话可说。
    
    “我只是想让你能考上大学,但是没想到你真的考到和我一个学校。呵呵,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的出现可以说打乱了我的生活。除了我的家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我其实还是很高兴的,我希望你能学好,你能改变。陈志明说的不完全对,但是我确实希望你改掉你的坏脾气,你的脏话,你动不动就打架,我希望你有美好的未来。”梁丽霞似乎要一吐为快了,“你家的人,我家的人,都对我反复暗示,说我和你是娃娃亲,那意思好像是我从一生下来就不属于梁家了。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因为他们无聊的决定,就非要和你绑在一起了吗?”
    
    我埋藏已久的问题冲口而出:“梁丽霞,你爱我吗?”
    梁丽霞正发泄到酣畅淋漓处,被我突然吓了一跳。
    “你有资格问我这样的话吗?你爱我吗?现在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你不是有你的阿MAY吗?”梁丽霞暴怒,我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不许你提阿MAY!”我无名之火突然升腾。
    “你敢做为什么不敢被人说?”梁丽霞像是发疯了。
    
    对话因为路途短暂而戛然而止。梁家街门口有两个人早早迎接,梁丽霞的妹妹,还有陈志明。
    
    我知道梁丽霞的妈妈为什么高兴了,天上掉下个史上最完美女婿。
  
  =====================================
  即使是梁家小女放暑假了,陈志明也电话不断,关怀备至。现在因为梁家出事,他顺理成章地上门造访。丫买得起飞机票,比我到得还早。不但能见到自己的大咪咪女朋友,还能拜会老丈人和丈母娘,这笔账算的多精明,陈志明特地请了年假,说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女朋友,顺便也更好地了解一下她。”梁丽霞和妹妹先进去了,我和陈志明从车上拿行李,我抑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延误,说他来这里是居心不良。
    “了解什么?你是怕被别人占便宜吧?”
    “你也可以这样说。我很想她,不想和她分开太久。”
    “你这是监视她。”
    “不要说那么难听,这叫关怀。女人在无助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能挺身而出。”
    “那你是怎么表现你的关怀的?”
    “伤人的农民家里根本拿不出钱,这次梁家弟弟动手术加住院,一共花了8万多了,将来还需要钱,我带了四万来。”陈志明说,他给家里打电话了,说是如果需要的话,母亲会汇款过来,他的家长全力支持他这样做。
    
    我没有进梁家的门,直接开车掉头走了。
    
    我能想象梁叔一家见了陈志明那种惊喜——人模狗样,广州纯种,方圆二百里,估计就连城里的、省会的姑娘,也不一定找到这样的又帅又体面的老公。我更能想象梁家上下看到陈志明掏出4万块钱时的谄媚——人家还没娶女儿呢,这钱连订金都不算,而且二话不说,一掷千金。有钱又帅又有良好的血统,这样的女婿和我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梁家以前觉得找到王家这样的就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比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还兴奋,原来人外有人,世界上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我能理解梁丽霞那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路了,她自己先亲身实验,觉得味道好极啦,然后端给妹妹吃现成的——我想到恶心,都快吐出来了。
    
    现在的城市,标志性建筑还是那些,但是街上的门面早换了,夜晚看去,居然也灯红酒绿。“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总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关怀……”歌厅里传出鬼哭狼嚎的K歌声,路边小吃摊上,都是打赤膊的年轻人,喝得面红耳赤,赤裸裸恶狠狠地看着我的车缓缓开过。
    
    梁丽霞说得对,这个地方确实对她来说无可留恋,但是也不至于仇恨吧……
    
    我回到家,父母喜出望外。二位老人现在安享晚年,我找到工作对他们就是最好的报答。问东问西,吃这吃那,这一天我遭受的刺激不小,一躺下,罕见地没有想阿MAY,直接昏睡过去。
    
    
    回到家乡,我还是流氓。
  ============================
  我在家里呆了一天,就受不了妈妈的絮絮叨叨和父亲的旁敲侧击,他们还不如梁家人,梁家至少现在知道还有陈志明这样的完美女婿存在,我家人只知道梁丽霞。
    
    和冬生他们去歌厅长见识,去桑拿找小姐,不过我实在没有嫖的兴致了。武汉大学那次纯粹是喝多了,另外心里也很烦躁,我虽然不后悔稀里糊涂地丢了处子身,却很后悔没跟那女孩要红包,后来听说,处男去嫖,应该拿喜钱的。现在连喜钱也搞不到,还得掏钱。我吭哧吭哧把人家也弄爽了,还得给人家开工资,这么傻B的事情我再也不干了。
    
    但是喝酒还是让人痛快的事情。尤其是和一帮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的兄弟,有人尽管已经结婚了,但还是参与这难得的聚会。我们在城里吃喝玩乐,横行霸道,醉熏熏地开着车到处乱窜——我很欣喜地和冬生他们一起打CS。四年大学下来,我发现和他们的共同语言没那么多了,很难得还能一起找个事情做。人生难得有兄弟,今日重逢把酒欢,兄弟情谊都在酒里了,我只是临时回来,和报社请假了的,等参加了工作,没有寒假没有暑假,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痛快喝酒的机会。
    
    阿MAY?嘿嘿,她老豆说了,对婚姻都有安排,说不定多伦多大学,已经有选好的女婿等着她了。梁丽霞?哈哈,娃娃亲是一个玩笑,她连自己妹妹的未来都能操纵,自然也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干嘛要问她爱不爱我这么傻B的问题。她连陈志明都不要,怎么可能爱我。我曾经同时拥有过两个女朋友,一个可爱,一个温柔。现在,我一个都没有了。兄弟们说,别那么多废话,在这里,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买得到。
    
    是啊,陈志明有钱,能帮梁家度过难关,也能赢得美人归。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还人模狗样风尘仆仆的回来想帮助梁家,帮梁家干嘛?打架啊?现在拳头不好使了,钱才最好使。我一个穷光蛋,赤手空拳站在梁家,还没把自己当外人……啥也别说了,喝酒吧。
    
    我发现自己的酒量越来越好,以前喝点酒动不动就悲伤啊,欢乐啊,现在酒肉穿肠过,心中凉如铁。我看着眼前群魔乱舞,在酒精的刺激下,莫名地快乐。嗯,我好像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了,原来我去广州就是错的,装什么文化人,装什么有素质,我一时鬼混,一世流氓,根本就不应该去装那大尾巴狼、阿MAY的老豆看得很清楚,我就是个垃圾,一无是处,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可能嫁给我。肯给我6万块,已经算看得起我了。
    
    不是“大白兔”就是“姐妹欢”,要不就是“大家好”和“情谊深”,我夜夜厮混在城里的小歌厅,不是这家就那家。大醉之后,搂着歌厅小姐呼呼大睡。一直到有一次,感觉有人拍我的脸,悠悠醒转,看见梁丽霞涨红着脸站在我面前。冬生把我一把拉起来,很大声地说,嫂子来看你啦!我看到梁丽霞的背后,电视里正在放劣质的MTV,一个女郎穿着三点式走来走去,一个歌厅小姐正在尖着嗓子唱《青藏高原》,和嚎叫差不多难听。
    
    我站起来,死不要脸地端起酒杯:“来,过来陪爷坐下一起喝一杯。”
    
    
    梁丽霞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
  我泡了很浓很浓的茶,想把前晚的酒醒一下,在沙发上舒服地躺下,用DVD放《无间道》看。刘德华和梁朝伟果然老了,我记得当年在学校专门弄个本子抄歌词,还用彩色的笔,街上买来的明星贴画上,他们俩都粉嫩粉嫩……奶奶从卧室出来,搬张小凳子在电视前坐下,我慌忙找电视遥控器,一个个翻着,找到一个卫视台重播的《还珠格格》,她老人家看了四五年了,最喜欢电视里一惊一乍的小燕子,最疼爱动不动就泪如雨下的紫薇,她曾经说过,五阿哥特别善良,最坏就是那个容嬷嬷……
    
    奶奶当年九十高龄,除了耳朵不大好使,没多大毛病,所以看电视必须近一点。我不知道那一集是怎么了,小燕子被人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皇阿玛龙颜大怒,反正是极其悲壮,奶奶看得唏嘘不已。好容易熬到结束,广告时间,我才能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今天爸爸妈妈早早出门,说是走亲戚去了,留下我们一老一少,清闲自在。
    
    “你和梁家闺女,什么时候结婚?”
    “奶奶,我才毕业,没想过。”
    “你们还在搞对象吧?”
    “……嗯,搞着呢。”
    “那闺女性子烈,你让着她点。”
    
    我摸摸脸蛋,苦笑不语。昨晚梁丽霞是真发怒了,当年我把她按在地上,企图就地正法的时候,就领教过她的厉害,但是昨天那一耳光,打得我耳膜轰鸣,半边脸发麻,有过之而无不及。梁丽霞昨天进城看弟弟,打我电话死活没人接,后来是冬生接的:嫂子啊,二子跟我们在歌厅喝酒呢,你过来吧。结果就有了后来那一出,我颜面扫地,但是不知羞耻,挨打以后还是嬉皮笑脸。
    
    梁丽霞打完我后,一转身走了。
    
    我最近明白了很多事情,但也确实陷入了迷茫。阿MAY走后,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大学校园到处是孤独的哀嚎,满宿舍的寂寞,一教室的无聊,暴打游戏和下载电影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但是你总要出门吧,总要行走吧。路上的双双对对,分分钟都在刺激自己孤独的灵魂。我是属于刺激别人的那种,阿MAY这样的姑娘很打眼,有她在身旁,我满是自豪感,虚荣一度膨胀到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男生。没了阿MAY,我的虚荣消退,自卑又回来了。
    
    失恋的同时,是陈志明的成功对我的刺激。他和我同龄,没有复读且提前入学,早早进入社会,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没在起跑线上,跑到一半的时候我就连摔了七八个跟头,现在让我再追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冬生喝多了就对我掏心窝子。他14岁辍学,先去玻璃厂打工,后来学习修汽车,鼓动他爸卖了两头牛,凑钱开了个饭馆,现在23岁的他,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将近十年了。冬生说:我很羡慕你们大学生,有文化,有素质。不过作为一个生意人,我就算账,我这饭馆一年怎么也赚个十万八万的,你说你一个月4000块,你一年也就5万块,去了北京那地方,5万块钱你干什么都不够。有时候想不明白,你们上大学是为了啥。
    
    为了啥?我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我考大学是为了梁丽霞。现在,梁丽霞看起来是和我彻底掰了,我真的没想过大学对我意味着什么。人穷志短,我自从回来以后,开冬生的车,吃他馆子里的饭,出去逛歌厅进桑拿都是他掏钱,要不是因为过命之交,我一定会难过至死。我第一次开始思考做事情应该追求其意义和目的。
    
    还有半个月左右,梁丽霞就要开学了,我接到报社通知,九月中旬在北京集合。这意味着,我和梁丽霞从此一个北上,一个南上,别人眼里我们俩的冤孽,终于要走上尽头了。我从家里出来,无所事事,鬼使神差地溜达到医院门口,我想或许可以在这里碰到梁丽霞。
    
    18岁那年,在卫校那个垂柳婆娑,鲜花绽放的季节,梁丽霞身穿白裙,脚踩凉鞋和我并肩而行。她顽皮地背着手,在方砖路上玩跳房子,一边跳一边和我讲话。我在和她说话时,脸红心跳,磕磕巴巴,我在那一瞬间爱上了这个女孩。然后……然后我就奋发图强,发誓要和她在一起,我企图悔过自新,做一个优秀的男生,堂堂正正地赢得她的芳心。我被嫉妒的火烧昏了头,我苦苦逼问她为何移情别恋,一怒之下自己也另交新欢。再后来,阿MAY出国,我从大学毕业,从所谓的象牙塔跌回残酷冰冷的凡间。我落个两手空空,梁丽霞也苦心用尽,没有换来我浪子回头。
    
    我不是故意放纵堕落,以此来刺激梁丽霞。我见过不少哥们在女生宿舍楼下醉醺醺地大喊:XXX,我爱你!不要和我分手……不但傻B,还很丢人。据说因为失恋还有自残自杀的,以此赢得心上人的同情,从而重获芳心。我和他们不一样,自从和阿MAY在一起后,我就盼望梁丽霞有好的归宿。
    
    我没有主见,不代表我就缺心眼,我以前以人品论英雄,斩断了她和陈志明的情丝,又以世俗道德为枷锁,套在德仔身上逼他内疚。我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出于爱护,即使我不能娶到梁丽霞,我也不希望她嫁个不靠谱——现在看来,即使是卫校那个痴情的丑八怪“娘娘腔”,也要比我好上几百倍。
    
    这样也好,及早让梁丽霞对我绝望,我不想再耽误她的前途。我已经毁过她一回了,现在我自己没有好的下场,不希望她跟我这样纠缠不清,到最后落得一无所得。我的流氓嘴脸她曾经见过,再次见证。我觉得,这回,她应该彻底死心了。
    
    我是一个人渣,有什么资格要一个好媳妇。
    
    我要和我的“媳妇”做最后的道别,从此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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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22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梁家儿子在病床上没心没肺地躺着,梁爸和梁妈都在,我爸我妈居然也在。
    
    以前别人问我属什么的,我会说我属我妈的。我跟她老人家有些地方太像了,比如做事情一根筋,认准了一件事,不搞个石破天惊不罢休。在认死理儿这条路上,我妈一路狂奔了一辈子,她有强烈的自尊心,或者说,她坚守自己心里的底线,换来我对她一生的崇拜。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穷,不怕破,她怕的就是失去尊严。
    
    跟人要账时表演闹剧,满地打滚加鼻涕横飞,我妈觉得这不丢人,要的钱是咱应得的,我只不过通过这种手段拿回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丢人的事情很多,退亲在她看来,是最大的一件。
    
    我妈一直没有放弃娃娃亲。
    
    在她看来,这门亲事根本不是儿戏,当初是举行了仪式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两个人是磕了响头的。后来虽然我妈没有拒绝退亲,但是也没答应啊。她觉得,现在儿子也大学毕业了,两个人应该结婚了。
    
    今天来送礼金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正式提亲。我妈的智商不是一般的高,梁家如今深处水深火热中,急需用钱,现在来提亲,我妈拿报纸包了现金直接杀到医院,真够狠的!当初梁家带钱来退亲,今日王家带钱来提亲,风水轮流转,你可以落井下石,我就可以趁火打劫。
    
    我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梁丽霞说,进了医院却被这阵势弄得大气不敢出。
    
    “兄弟,咱今天废话不多说了,您就给个痛快话。我家小子现在也在,你要是答应了,我们这就筹备婚事。”我妈逼得很紧,抱着必胜的决心而来。
    “嫂子,您看现在这情况,我儿子还没出医院呢。能不能缓两天。”梁叔虚伪了,陈志明现在估计还在他家住着呢,我这样的他已经看不上了。
    
    墙倒众人推,遥想当年,王家工厂初开了,意气风发,财大气粗,村里哪个不敬,谁人不夸。能和村里首富结亲,老梁家面上有光。现如今,王大厂长年事已高,王家二少虽然大学毕业,但前途茫茫,能拿出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陈志明的话犹在耳边:我先带了四万块给梁家应急,不够的话,家里还会给——我在一瞬间明白了今天的格局太惨烈了——我妈今天抱着必胜的信心来提亲,实际上却是来受辱!
    
    “妈,咱回去吧。”
    “你闭嘴!”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妈却不知实情,非要求个结果。梁丽霞和我一样惊恐,两人四目相对却一筹莫展。我妈性子太过刚烈,如果今天一张老脸掉在地上,我真怕她一回去就上吊自尽了。于是我上前磨我妈,甚至撒娇,说咱改天再说。
    
    “二子你让开。梁兄弟,今天你要不给个痛快话,我就不走!”我妈豁出去了。
    “嫂子……和你说实话吧。我儿子这次住院,我二闺女的男朋友专门从广州回来,添了不少钱,我们家现在不缺钱。你呀,还是留着这钱养老吧,啊,赚钱挺不容易的。”梁叔的嘴脸我前所未见,“你家孩子挺不错,但是你也知道,这种蹲过号子的人,我们……”
    我们全家都被这话戳碎了心。
    “梁叔,您也别这么说我,当时的事情您知道的。”我全身都开始哆嗦了,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我把眼光投向梁丽霞,希望她能帮腔,但是她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嫂子,你管教不严,儿子在外面混成小流氓,我们也不是一点都不知情。咱们一码归一码,当时确实帮衬了我们梁家。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不是早就退过亲了吗?这事情都过了几年了,您又来给礼金。这……嘿嘿,不能要。”梁叔说着,把床边的报纸包的八万块钱像丢垃圾一样,丢在我妈怀里。
    “妈,咱们走吧……”我都快哭出来了,拉我妈的手,她早就惊呆了,一动也不能动。
    “嫂子,你回去吧。你们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肯定能找到媳妇儿。去外地上班好,外面的人不知道他是强奸犯。……”他还在说。
    
    梁丽霞的爸爸,那个满嘴喷粪的农民,羞辱了老王家全体。
    
    我搀着我妈失去魂魄的身体,慢慢地往家里走。
    
    梁丽霞,我们彻底完了。


妈妈病了。
    
    真正伟大的人不一定要做出轰轰烈烈的事,也可以只是养育自己的儿女,教育他们正确成长。她这辈子吃过的鸡蛋连几个都数得出来,肉类基本上不吃。“我不爱吃,吃了消化不良!”这是妈妈的口头禅。小学有篇课文,说小明的妈妈每次都只吃鱼头鱼尾,说自己爱吃,长大后小明孝敬地给他妈夹鱼头:妈,你最爱吃的——我妈妈的故事比这个感人,她一辈子都没吃过一条鱼。
    
    妈妈说,二子啊,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村还搞生产队,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饿得哇哇叫。我下地干活赚工分,把裤管用草藤扎住,偷偷往裤管里塞玉米棒子,你哥哥和你姐姐就是这样喝棒子面粥养活大的,我们家啊,就你没遭过罪。
    
    妈妈说,天塌下来也得吃饭,但是在吃饭的时候,我们让她吃菜吃肉,她却说:不吃那一口又不会死人。她的节俭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即使是我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时候,她从来不在饭桌上吃饭,说这是守规矩,女人不能上桌子。一家人过年举杯同庆,她一个人端只大碗蹲在厨房喝稀饭,说是现在不想吃饭。我一度讨厌她的过度节俭,嫌她破坏欢乐的气氛。
    
    妈妈说,再穷也得爱干净。她有洁癖,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被子褥子什么的拿出去晒,还拿笤帚抽打,她的理论是,细菌被太阳晒了就开始爬了,我一抽,它们就被震落地上了。我从小就整洁干净,老师喜欢搂着我亲,说我身上有香香的肥皂味,还有太阳的味道。
    
    妈妈说,……
    
    妈妈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她躺在床上不停地昏睡。以前当我犯了错,妈妈就不理我。“妈,我错了。”我说,我觉得这样她就愿意讲话了。妈妈摸着我的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二子,你没错,是妈错了,妈就不应该给你订这门亲事。是妈害了你……
    
    医生来看过,说是需要休息静养,急火攻心,身体非常虚弱。我每天跟着爸爸学做饭,从电视里学煲汤,吃饭的时候就扶妈妈起身,让她靠着枕头,我一口一口喂她,像小时候她一口一口喂我一样。我和她说我在学校的见闻,给她讲我面试时的傻样,还告诉她广州的电梯多帅,立交桥真多,我告诉她火车上真挤,公园里多闹,我告诉她白云山据说有神仙,黄鹤楼传说倒下过。妈妈一辈子没出过省,我发誓以后一定要带她见见世面。我要带她去看天安门,游故宫,我要带她坐飞机,乘渡轮。
    
    一个星期下来,妈妈病情好转,又开始有说有笑了。她一辈子照顾人,躺了七天,就觉得很内疚了。我妈说,将来要老得不能动了,直接上吊就死了,免得给大家添麻烦。她的话连奶奶都听不下去了,呵斥她别乱讲话。妈妈还说,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不会被气死的,她要看着我成家立业,还要帮我带孩子呢。
    
    “二子,我想了想,你梁叔说那话,很难听。但咱是大学生,别和他一个农民计较。梁家大闺女真的挺不错的,妈现在还是喜欢她。我想明白了,梁家当初来退亲确实有愧于我们,但是咱们趁人家儿子住院去提亲,也不地道。本来是顶平了的,但是他说你强奸……”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
    
    “妈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我好憋屈啊……”忍了几天,我妈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
    
    我踹开地下室的木门,在杂物中翻出双管猎枪,出门骑上我爸的小绵羊,直奔村里。
    
    姓梁的,老子弄死你!
  
  =============================================
  
  “你知道这年头,还有谁TM动不动就真刀真枪的干?”
    “傻B?”
    “对。不愧是大学生,一点就通,我本来想说你来着——再问一个,你知道有谁订了娃娃亲都被人踹?”
    “……我。”
    “本来我想说傻B,不过你这么说也对。”
    
    我扑了个空,梁家大门紧锁,忘了他们家倒霉孩子在医院,全家人估计都在城里,陈志明估计早带着他的大咪咪女朋友回广州了。我本来像打了鸡血一样不顾一切,回城里的路上,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泄了气。一冲动差点又酿大错,万一真的轰了老梁,我估计就毁了,我妈一伤心,估计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去了饭馆,冬生把我用麻布包着的猎枪藏起来,陪我喝酒。
    
    冬生教育我,孝顺是对的,但是不讲究策略就是傻B的。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年轻人,论年纪比我还轻,但是社会历练加上天赋异禀,现在把我训得脑袋跟捣蒜一样,觉得他的话虽然粗糙,但是绝对有理——一个乡巴佬进城强压地头蛇,把饭馆开到车水马龙,这靠的绝对不只是勤奋,还有世故、奸诈、左右逢源和见风使舵。
    
    当年他有三不原则:不单挑,不吃亏,不报仇。看似矛盾,实则饱含哲理。不单挑就很少仇家,少了仇家就少吃亏,少吃亏就少仇恨。他体格没我壮,但脑子比我活。和他一起辍学的一帮小青年,还在玻璃厂玩儿命地吹玻璃杯呢,他早早就脱离苦海,连当地歌厅老板娘都劝不住,直接杀进城里发展。
    
    按照他的逻辑,报仇不是要人命,而是伤人心。“我跟你说,这年头都讲钱,老梁人家其实也没错,广州仔出手那么大方,你TM比得了吗?人家那样羞辱你们,本来就是你们活该,再说了,你早点和你妈说有陈志明这么一号广州公子哥搞完姐姐搞妹妹,你妈就不会傻呼呼地跑去医院找气受。”冬生的话说得我直喝闷酒,“说到底,你妈是被你气病的。”
    “别TM说了!”这孙子怕我听不懂,还补充一句,气得我回嘴。
    
    冬生年底要结婚了,老婆是媒婆介绍的邻村姑娘,小学毕业就在家耕田了,没文化没抱负。我问过冬生,你怎么不找个好点的,冬生回答:比我学历低,我很满意,太聪明了我怕弄不住,要是找个你们家梁丽霞那样的,我这辈子光受气就够了。说得我哑口无言。
    
    “你TM才二十三,这么早就结婚啊?”我想岔开话题。
    “我们村比我早的多的是,我这算晚的了,”冬生的话让我理解我妈急着提亲的原因了。
    “你不再挑挑了?”
    “挑什么啊?黄花闺女,老实人家。我见过,奶子大屁股圆,”冬生两手比划了硕大的一个圆,“喏,圆得跟磨石似地,一看就是生娃的好材料。”
    “去你妈的,哪有那么圆的屁股。你和她有爱情吗?”
    冬生一口啤酒差点喷我脸上:“大学生,你去了大城市随便拽词,回来了可别文绉绉的,什么爱情啊,能当饭吃啊?人一辈子就那么回事。我还喜欢张柏芝呢,她嫁给我吗?我们这种人,凑合凑合就一辈子。跟你们没法比,你们不一样,想法多。”
    “别TM臊我。”我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冬生酒量其实真的一般,三五瓶啤酒下肚,话越来越多。他帮我分析,我妈气病了,表面上看,是因为梁叔说我是小流氓,实际上是提亲被拒了,丢不起这个面子。“我觉得啊,治你妈的心病,还是得找一个人——梁丽霞。”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就火大:“去你大爷的,当初不就是听了你的,老子都蹲号子了,差点成了强奸犯。”
    “那是你傻B,我当时怎么出的主意?”
    “睡了梁丽霞啊。”
    “老子让你去强奸了吗?”
    我哑口无言。
    
    年仅二十三,从15岁就开始过上性生活,冬生说,他到现在根本不记得和多少女人睡过了。我骂他简直就是种猪,他说那也不对,种猪配母猪是被逼的,他这个是自愿的,应该叫他种男。阿MAY当初怀孕,我慌了神,跟他一说,这孙子很无耻地说,不是人流就是药流,打胎跟感冒似的,打完就好了,这算个屁。也就是他的从容,导致我和阿MAY当初肆无忌惮毫无内疚地扼杀了一条未面世的生命。
    
    “兄弟,你妈的心病得从心医,梁丽霞快开学了吧?我再给你支个招。”
    “啥?”
    “睡了梁丽霞。”
    “你妈个B……”
    
    我开始后悔和他谈话了,这孙子除了**和赚钱,好像这辈子就不干别的事情。冬生起身把餐馆门关了,对我说了一通卑鄙下流却让我折服的话。
    
    “我的话粗,但是掏心窝子。女人这东西,和田一样,你不浇水,根本就不给你产庄稼。生娃算是收成,你们说的那爱情也是。你想想你和那广州妞好的时候,吵完架一睡觉,不就又好了吗?搞对象不是交兄弟,除了情义,还得睡觉。你和梁丽霞这点破事,老子都快听出茧子了,你TM蠢得跟猪一样,梁丽霞当初已经想明白这个道理了,开了房要和你睡,结果你笨得还不如猪,折腾一晚上插不进去。
    
    我们这些看热闹的都替你们俩着急。上大学是不是上到你脑子进水了?怎么什么都不懂。梁丽霞对你那叫爱得深沉啊,人家一直想让你学好,你TM就是不懂,还去搞广州妞,我给你说过无数话,你就TM知道这个,还说我是种猪呢,你想想你是个啥?
    
    这个人迟早是你的,将来哪怕不是了,你睡了她也不亏。就冲那天在歌厅那一巴掌,我敢保证,只要你有话好说,连哄带骗,梁丽霞肯定愿意和你睡。你TM别动不动就二百五,人家不愿意还硬来,老子识字没几个,什么是犯法的可全都懂。
    
    你回去好好想想,剩下没几天了,抓紧时间把梁丽霞睡了。”
    
    我崇拜又感激地看着这个烂人,觉得他虽然两次出的馊主意都一回事,但却赛过诸葛亮。
    
    睡了梁丽霞,救我妈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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